应岑凑上前:“你知道吗,我是妖精,跟着我会有灾难。”
陆绰鼻尖去碰他鼻尖:“其实我是除妖师。”
应岑这回没向后撤,对着陆绰嘴唇就啄了上去,一下不够还要再啄一下,像只小麻雀。陆绰等他闹够了懒懒看着自己才开口问:“豆豆难得发善心,你怎么拒绝了?”
应岑漫不经心摆脑袋:“是人是妖有什么所谓吗?”
陆绰轻摁住他乱摇的毛茸茸脑袋唬他:“虽然这回你记住了我很久,可指不定哪天又忘了,怎么办?”
应岑想摆脱那大手摆脱不掉,咯咯地笑起来:“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够了,其他事都到时再说呗。况且……”
“嗯?”
一树真雀儿又一次被两人闹走,这回还齐齐叫了几声好似不满总被谈情说爱打扰。应岑在笑得好轻好轻,好轻好轻:
“老天配好了的呀,一个除妖师一个妖精,是天生一对。”
(正文完)
番外一 世世
提起神,凡人总是敬畏,其实在神眼里,“神”不过是个职位,在职两万年才能退休的那种。并且神也不是凡人想象的一团雾气或是一簇火焰,每个神都是前任神取了世间尽头的泥土捏制成一般的人形,再吹口气儿,便活了过来。
神都有自己特定的称号,张豆豆三千年前诞生时被唤作“崎朴”,只是如今久被叫做豆豆,他便不想再要原先拗口的名字了,只想听一个少年一直喊:豆豆!
那个少年便是文牧,是豆豆刚诞生被他的创造者带入人间做基本考察时,第一眼看到的人。
人们垂垂老矣时回忆往昔,总不自觉想到青春年少。换算成凡人年龄记法如今不过十五岁的豆豆也喜爱像苍老的人一样回忆,可一忆就忆着了初生时看到,一少年穿着深衣跪在地上行礼,抬头时灵动的眼睛眨巴眨巴着。
张豆豆回忆,这是一见钟情。
但婴儿豆并不懂这种情感,他只觉得这少年好看,很快被领到别处时心里在想,以后一定要多看几眼。
那是西周时的文牧,生于贵族家,祭祀天神庄严神秘,不曾想自己从此真真将受到神的眷顾。
可那一世文牧二十出头就因疾逝世,已无前任神引导的豆豆懂得了悲伤,懂得了神也会流眼泪。
文牧出殡那天下了百年一遇的大雨,大雨接连几天,多少人家贡献祭品求神大发慈悲。可豆豆盯着那方墓穴哭到了文牧转世才回神,文牧呱呱坠地时艳阳终于高照,只是这时人间已饱受洪水之灾,满目疮痍。
婴儿豆愣住,悟到了神的责任。
从此便不敢造次,只在完成神的职责之余悄悄关注一下文牧,也慢慢忍住不为其死亡悲恸,不为其出生大喜,更重要的,不参与其人生。
起初文牧总是活不长久,不是体弱多病就是战乱纷争,可往后,豆豆渐渐能看到而立之年的文牧。豆豆并未因文牧少年不再而不喜爱他,相反的,豆豆看他变得有担当,看他由而立再到不惑,看他一生,愈发痴迷。
只有一点豆豆渐渐发现自己不能接受。他不乐意看到文牧娶妻生子。
也是从那时起,一千多岁的小朋友豆开始思考自己的情感,这样带有占有欲的喜爱,算什么呢?
豆豆偷偷在某一世的文牧洞房花烛之夜下了凡,躲在新婚夫妇的床榻后,看红帐中人影纠缠,听呻吟满室。知晓此事同亲眼见着有天壤之别,豆豆看这场活春宫看得心惊肉跳,接连几天魂不守舍。
过了一年文牧多了个胖大小子,又几年后小男孩长大,模样与他父亲十分相像,豆豆看着都欢喜得很。只是豆豆每每同时见着一家三口谈天说笑时又心里落寞,不自觉把当时窥见的秘事中的人物换了文牧和自己,靠肖想度过漫漫长夜。
豆豆觉着了自己不正常,有意去寻别的凡人转移注意力。可把世人阅过一遍,仍觉无人能比文牧。
又过了几百年,豆豆已能熟练地处理神所需要处理的一切,得了闲时动了见文牧一面的心,挑了世间最精致的少年模样,出现在了文牧面前。
文牧这世是酒坊老板之子,豆豆闯入小南楼时文牧正入迷地看着伙计们酿酒,一边的小桌上青白瓷盘里摆满桂花糕。豆豆琅琅开口道自己迷了路,此处是何乡?
文牧看来者俊美,瞳眸里都满盛笑意,一时竟有些痴意,拿了个琥珀杯倒上最好的酒递去,轻声细语地答这是文庄。
一只老猫绕着豆豆衣角叫了几声,豆豆也有些得意忘形,推杯换盏间与文牧畅聊到日落。文牧邀豆豆留宿,又在客房同豆豆天马行空,最后迷迷糊糊倚着豆豆肩膀睡去。豆豆无比虔诚地吻了吻文牧额头,在天亮之前离开了。
这次见面让豆豆心满意足,却害惨了文牧。
豆豆不辞而别后,文牧发了疯似的想找到豆豆,逢人便描述有一公子多风流多博学。可只有当日酿酒的那些伙计记得这么个人,且时间久了伙计们也含糊地说记不太清,旁人都不信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存在,嘲讽文牧说他误把美梦当了现实。
怎么可能是梦呢?他问了我这是哪儿,还喝了我递的酒。
无人搭理自己文牧便去和那只老猫对话,旁人更传他魔怔了。过了段日子父亲为文牧定了门亲事,文牧只抬眼看了对面小姐一眼,嗤笑出了声。
那家人也是有权有势的,哪受得了这等无形羞辱,当场大怒,之后又勾结了其他势力整垮了酒坊,逼着文牧全家在文庄待不下去。
豆豆看心头肉因自己受了这等罪,第一次破戒插手了世间事。可又不能牵扯到太多人,最终也只是使文牧一家免受颠沛流离之苦,却无法重新过上富贵祥和的生活。
豆豆自责至深,一千多年未再敢对文牧别有用心。
改了多少朝换了多少代,时间一晃到了如今,千年的思念再次爆发,只是极端自律的神挑了个普通的模样,成了文牧同寝室的张豆豆。
相貌不出挑学识不渊博,却还是忍不住对文牧无微不至地好。偏偏文牧这世出身贫寒,从小都是对外事事周到,不曾有人为他考虑,这下遇到一个,心很快便被捂热了。
豆豆觉察到了文牧对自己心意,喜自己有情文牧总是有意的,悲神爱世人须平等,自己无法与文牧在一起。
所以文牧每次把话题挑向两人关系时,豆豆总不想直面,机敏岔开,只一次分了神没注意便让文牧钻了空子表白。可理智与情感面前,神还是选择了前者。
那天的雨下得同三千年前一样淋漓。
或许凡人逃避一段感情的方式便是钻进另一段感情,文牧很快与一个富二代确定了关系。
豆豆把富二代向前五世向后五世都看了个遍,今世更是不分巨细地了解透彻,得出“此非良人”的结论。可着急时竟笨口拙舌起来,没能劝文牧与富二代分开,还适得其反,让文牧遭了场车祸。
那次车祸是触了神怒,豆豆不管不顾地把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命运改了一笔,抱着文牧时只想把他揉进自己血肉,囚进身体与己生生相伴世世无虞。
不过文牧大病时,学长出现了。
豆豆照常把学长调查透了,发现这个人会如自己一般好好待文牧时,呆住好久。
恣意了这些年月,自己是不是该让开了?
当豆豆看到学长凝视文牧的眼神比自己纯粹得多,只有爱怜而不像自己爱与无助交织时,给了这个问题一个肯定的答复。
于是回到暗处,豆豆只全心为文牧安排着有助他此生安稳的事,其中一件便是改了两家长辈的心意,让他们不要为难这对相爱的人。
豆豆看两人在雪地里牵手并肩走着,在花下陶醉地接吻,不敢再幻想文牧身边的人是自己。万事都安排好后,他决定离开。
离开前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名为张豆豆的躯体时,神想了很多。
神想起自己曾问文牧相不相信世上有神存在,文牧笑着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掌管一切的神,但我觉得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守护神,比如豆豆,你就像我的守护神一样。
神想起文牧给自己解释名字含义,沮丧地说父母当时没想自己会念书,只觉得该去放牛放羊,就用了“牧”字;自己哄他,说“牧”还有“统治”的意思,你这名字内涵丰富着呢;文牧听了立刻就笑得眉眼弯,说,什么统治呀,我哪有这本领呀;自己藏心里没说出口,只要你想,神都乐意归你统治。
神想起文牧看到自己与陆绰厮混时不乐意地问“你们在做什么”,想起文牧生活拮据还要请自己喝奶茶,想起文牧在自己收了棒棒糖时孩子气的笑,想起文牧对自己描述想组建一个家庭的喜欢,想起文牧满眼是泪,说,你不要管我。
世人常说,心里筑城,藏心上人。现下城门,神给文牧开了。
但他永远都是神最长久的一个谜。
神看到文牧书柜边贴了一张与自己的大头照,文牧笑得明朗,自己笑得憨傻。对着照片上的文牧,在离开前最后的一刻,神终于还是承认。
神爱世人,最偏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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