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顾临山一进城门,便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被各事各物吸引,左顾右看,目不暇接。
一木看着自家徒弟,暗想自家徒弟终于露出一点儿小孩的样子。不禁将手搭上了他的肩,笑道:“这算什么,通州城那才叫真正的热闹,那真正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一到晚上,天街上一片火树银花,那才叫真正繁华的人世美景。”
顾临山听了师父的话,不由得想像这通州城繁华盛景,这会儿下来,看着这元州内,也不再像最初那么感兴趣了。他问道:“那师父,我们会去通州吗?”
“当然,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离通州不远处。走,先去吃东西。”
一木带着一起奔波了许久的小徒弟进了一家客栈,点了一桌大桌菜。
顾临山看着师父大快朵颐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道士不是只吃素的吗?”
一木满手流油的抱着一只鸡腿啃着,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这次他可得大吃一顿,好好慰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结果一听徒弟问这话,差点没把他给吓噎着。
他无奈的擦了擦嘴上的油,对徒弟说道:“我的徒,我是道士又不是和尚,和尚才吃素,我们不忌,该吃吃该喝喝啊。”
顾临山一讪,原来是这样的么,到是自己弄混了。
待师徒二人吃完后,一木道长便说道:“徒儿,既已吃完,我们这就动身吧。”
顾临山跟着师父一路向前走,却发现了奇怪之处,按理说金林院应处于繁华之地,可随着前行,所见之景却越来越偏僻。
眼见师徒二人越发走向城郊,附近也没了人家,顾临山终于忍不住询问:“师父,我们不是应去金林院吗,是否走错了方向?需不需要找人问路?”
一木道长到是老神在在的样子,半晌他道:“没有错,你看,已经到了。”
顾临山一看,才发现这里是个墓园,一座座坟土包出现在眼前,而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座坟上方,清晰地刻着江际两字。这江际,不正是那位江夫人的相公吗?原来,这江夫人的相公竟早已去世吗?
再看墓碑上所刻年份,正是开元四年,那说明江际早在江夫人寻夫前一年就已去世,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而师父,又是如何得知的?
“师父,你是怎么知道江际已经去世了的?”
一木道长看着眼前这墓碑,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造化弄人,可悲可叹。
“为师在前往暮凉山之前也经过了元州,当初我曾进过金林院,那里可谓是财商聚居之地,所在的几家都为元州有名的商人,为师所居之处就是江府。而这江府里,可从未听说过什么江际江公子。”
顾临山虽仍怀有疑惑,却也不再接着询问,只是没想到江夫人和夫君竟双双赴了黄泉。想起已化为一抔黄土的江际,想起还在茶铺苦苦等候的江夫人,顾临山再一次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奈。
有些遗憾,一辈子都无法弥补。
一木道长取出江夫人所托之信,将其在江际的坟墓前点燃,那封寄托了江夫人多年执念的信,就这样化为了飞灰。
信烧完后,一木道长并未急着离去,只是带着顾临山,在哪里等待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太阳完全下了山。江际的坟墓旁缓缓出现了两个身影,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玄色衣衫,女的一身暗红色的衣裙。他们两人身体都微微透明,好似下一刻就会随风飘散,却仍旧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顾临山一眼就认出了那位真是江夫人,在她身旁的不出意外就是她夫君江际了。
只见二人皆俯身行礼,江夫人道:“多谢道长和这位小道长相助,如今夫君已收到我的信,来接我了。”
江际也连连道谢,道:“若不是道长相助,现在我夫人还迷路在外,江际真是感激不尽。如今我夫妇二人已然团聚,便要一起离开了。”
“你们要去哪儿?”顾临山突然问。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江夫人微笑着答道,此时的她携着夫君的手,脸色神情恍若又回到了最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年纪,最美好单纯的时节。
“去吧,去你们该去的地方。”一木缓缓说道。
江夫人二人的身影就这样缓缓消失,他们接下来会一起走过黄泉路,一起步入轮回。也许来生再续前缘,也许今生缘分已尽,但那都是来世之事,今生只求生当同衾,死当同穴。
顾临山和师父在夜色中行走,想要走到城中找个客栈居住。
途中一木感慨道:“着江夫人和她夫君二人可谓是伉俪情深。那江际恐怕在来到元州的第二年便已重病,为了不让江夫人难过,便让人隐瞒了自己的死亡。可谁知,又正因为这样的隐瞒,导致江夫人在寻夫的途中死亡。”
一木想了想后,看着自己的徒儿,道:“徒儿,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是选择隐瞒,还是会如实告知?”
顾临山毫不犹豫地开口:“我不会离开他。”
“什么?”
顾临山道:“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留下他一人。我的选择是,在一开始,就带他一起走。师父,有些遗憾,一辈子都无法弥补,而我,不想留下遗憾。”
夜色中看不清顾临山的神情,唯有一双眼睛,透露出了语气中的坚定。
一木看着前方年纪尚小的徒儿,不禁叹了口气。
“唉,徒儿,这世上……哪有人,能不留遗憾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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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洛宅
第二日清晨,师徒两早早便起床出发。他们在向东前行了一段路程之后,却并未继续往东,而是朝南方一名为洛河镇的地方前行。
当顾临山问师父为何往南走时,一木道:“为师也是受人所托,为他家小姐作法,听说是有鬼怪作祟,弄得一家不得安宁。那户人家便向为师求助,希望能作法除魔。”
一木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凑近顾临山,眉毛胡子跟着抖动起来,他道:“徒弟啊,为师听说那家小姐是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女娃娃,名叫洛云菲,现在不都流行什么以身相许吗。嘿嘿,你说要是为师帮了他们,不如就帮你说个娃娃亲,怎么样,哈哈。”
顾临山看着一木一脸八卦坏笑的样子,十分无奈,他作出正义凛然的姿态,道:“师父,您是道士,我是您的徒弟,自然也是个道士。道法自然,无穷无边,徒儿一心追求大道,又哪来娶妻一说?”
他想了想继续道:“而且,师父,我相信,能跟着您这样的得道高人学习修道,定能让徒儿受益匪浅,师父,您说是不是?”
一木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想到竟被小徒弟给挖了一个坑,自家徒弟一心向道,还千夸万夸你这师父,你能怎么说。哈哈,真是不乖啊不乖的小徒弟,他笑道:“是是是,那当然了,哈哈哈。”
娃娃亲话题就此愉快地终结了,之后一路师徒两一路赶路,终于在黄昏之际到了洛河镇。
黄昏下的洛水镇布满了夕阳的余晖,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这里四面环水,河流在城中交汇,尤可见船夫撑着一支竹蒿,穿行在河流之上。
洛河镇是典型的南方小镇,镇上形态与西部完全不同。看见此景,顾临山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走出了这么远,想起远方的暮凉山,想起山脚的那个破旧的茅草屋,想起朝颜他们,想起阿参,一时也有些晃神起来,只觉这一切经历都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想起阿参,他或许还沉睡在暮凉山的某个地方。也许,对自己来说的八年时光,于阿参只是一场梦。这样想来,他又有些庆幸,至少这样,阿参才不会忘了他。
“徒儿,我们到了。”
顾临山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已跟着师父走了许久。顾临山抬头一看,发现眼前正矗立着一座大宅,宅子地处镇上的边缘地带,此地周围已少见人影。
“徒儿,去敲一下门吧。”
顾临山依言上前,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将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只见一个下人打扮模样的年轻人透过门缝看向他们,问道:“你们是何人?来洛家有何事?”
顾临山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皱了一下眉头,道:“这位是我师父一木道长,我们是受顾家家主所托,听说贵府最近不得安宁,特来相助。”
那家仆一听完顾临山的话后,就惊喜又迫切地邀请他们进来,连连俯首道:“原来是一木道长,老爷他们可是一直盼着你们呢,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二位道长见谅。来来,请跟我来吧。”
一木道长捋了捋胡须,笑道:“无妨无妨。”说着便跟着他走了下进去。
按理来说,像这样的大户人家,家中都应有许多仆从,可师徒二人进来后,却发现宅中人数寥寥无几,整个宅子十分沉闷压抑。
一木问道:“这宅中为何人数如此稀少?”
那仆从脸色似有惊慌,但也许是因为有老爷请来的高人在侧,稍稍为他壮了些胆。只见他叹了一口气,才小声道:“以前这洛宅也算热闹,可现如今却……唉,都是因为闹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