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岑若没想过自己会怎么样过春节。她潜意识里不敢想:季蔷肯定是要跟家人一起过的,那她自己呢?
或许,能抽空跟季蔷打个电话,就已经很满足了。
却没想到,季仁会提出这样的邀请。
季仁笑了一下,说:“不要紧张,小季肯定喜欢你做的菜。陈女士做菜水平‘高超’,也好应付。”
岑若下意识说:“那您呢?”
季蔷抢先说:“只要我和妈妈喜欢就行了呀,爸爸不挑的。”
季仁长叹一声,说:“女儿啊……”
季蔷嘻嘻一笑,想把这事儿赖过去。
陈巧说:“如果我没记错,岑若你咸口吧?囡囡她爸上海人,你只要多放糖就行。使劲儿放,别怕多。”
岑若放下碗筷,慎重地点头,承诺道:“好的。”
季蔷看她这模样,突然傻呼呼地笑了起来。
岑若问:“你笑什么?”
“笑你太认真了啊。”季蔷说:“我喜欢你做的菜,我爸妈也会喜欢。你不要这样如临大敌嘛。”
岑若刚想说什么,季蔷头一歪,直接靠在岑若的肩膀上,轻声说:“不过,就是因为你认真,我才喜欢上你的啊……”
那一年岑若采访陈巧时,季蔷就在角落里看着。季蔷见过许多奇珍异宝,却是第一次见到那样闪闪发光的人——如地缝钻出的杂草一样闪闪发光。
岑若没听清,凑近了问:“什么?”
季蔷才不会重复,她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季蔷说:“没什么。”
季仁小声斥责道:“坐端正,吃饭呢!小时候就喜欢靠着你小姨,都多大了,现在还靠着小岑。”
季蔷不情不愿地坐直了,嘟囔着说:“就靠一下下嘛……”
停顿了片刻,季蔷语气有些怅惘地说:“不知道小姨她们怎么样了……”
陈巧的手顿了顿,低声说:“昨天通过电话。希望她们一切都好。”
陈巧眼角有泪,她低下头,然后动作自然地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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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行止在手术室内,许安笙站在外面等。
护士劝她坐下,她摇摇头,只继续盯着那一扇紧闭的门。
护士给许安笙端来水果与小点心,许安笙挥挥手,看也不看一眼。
许安笙自言自语:“会安全吗……”
陈行止情况特殊,中心提前准备了相关抢救设备,手术室里头还有一个心脏病方面的医生随时待命,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这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但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做到。
护士知道许安笙的心情,柔声安慰她:“手术之前,我们的医生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不会有意外发生。许小姐放心吧。”
“我知道……”许安笙轻声呢喃,“我知道。”
但。
许安笙又问:“她会很痛吗?”
护士说:“我们的麻醉师是全州最好的麻醉师。”
那就是会痛了。
明明这些都是提前知道的东西,陈行止和许安笙商量过,也觉得可以承受。但不知为何,许安笙现在有些后悔了。她不想让陈行止疼。
她掐着手掌心,问:“这次可以成功吗?”
取卵手术不是万无一失的,虽然她们已经挑选了最完备的方案,但考虑到陈行止的年龄和身体状况,二次甚至多次取卵的可能性很大。
护士说:“上帝保佑。”
许安笙便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终于结束了。
许安笙第一个冲进手术室。
陈行止还醒着,面色苍白,额头上都是汗珠。她抓着许安笙的手,说:“久等了。”
医生说:“过程很顺利,卵子活性如何,还需要再做观察。病人之后请好好调理身体,祝您平安,祝您能很快拥有一个健康的宝宝。”
许安笙说:“我推你回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护士想帮忙,但许安笙动作很坚定,不愿假手他人。
护士说:“两位感情真好,一定能拥有一个健康的宝宝。”
许安笙只顾着看陈行止,没回话。反倒是陈行止对护士笑了一下,说:“谢谢。”
许安笙推陈行止去了病房。许安笙不愿意让护士帮忙,因此护士止步于病房门外,对许安笙说:“有什么要求,请随时告诉我。”
护士离开之后,许安笙替陈行止调整动作,说:“刚刚囡囡打电话过来了,但你在手术室里,我便挂断了。现在要回电话吗?还是再等一会儿?”
陈行止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她说:“国内现在几点?她们睡了吗?”
许安笙说:“晚上十点多,囡囡家应该还醒着。”
陈行止忽然想起什么,微微出神,道:“今天是不是……除夕?”
许安笙语气平静:“啊,我都忘记了,大概是吧。”
哪里是忘记了,只是刻意没有提起罢了。
陈行止挣扎着想要起身,牵扯到伤口,又痛苦地躺下。
太疼了。
许安笙心里仿佛被重重地踩了一脚,她说:“太疼了吗?如果这次不成功,那就……”
“不能算。”陈行止虚弱但坚定地说:“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啊。”
许安笙便沉默。
时至今日,她已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她甚至不知道陈行止到底考虑了一些什么。她也不知是对是错。
陈行止摸了摸许安笙的手背,说:“安笙,给我化个妆吧。难得除夕,我想漂亮一点。”
许安笙说:“……好。”
一番梳洗打扮之后,陈行止脸上有了一些血色。
许安笙摆放好手机支架,拨通了视频通话。
季蔷很快接通,语气欢快道:“小姨!”
陈行止说:“囡囡,除夕快乐呀。”
季蔷说:“除夕快乐!爸妈,岑若,小姨打电话过来了!”
季仁、陈巧和岑若纷纷凑过来,挤在小小的屏幕里,纷纷说:“除夕快乐!”
背景音里隐约传来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虽然无聊,但是喜庆。
跟视频这头安静冷漠的洁白病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安笙靠着陈行止,也对电话那头说:“除夕快乐。”
在美国的这段时间,两边频繁通话。季蔷一家人知道陈行止今天手术,陈许二人也知道岑若年前就已经正式见过父母,已经算是登堂入室了。
岑若去季家的那一天,他们还通过视频电话。季蔷幸福地笑着,问陈行止:小姨小姨,你认可岑若吗?
陈行止微笑祝福了季蔷。季蔷说:小姨,你的病一定会好的吧?
陈行止没有回答。
而这一次通话,季蔷把摄像头对准了岑若做的饭菜,说:“小姨,这是岑若做的饭菜,我爸妈都说好吃呢!”
陈行止说:“看起来还不错。”
季蔷贼眉鼠眼地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捂住嘴巴说:“小姨不能吃太油腻的,下次让岑若做清淡点。说实话,今天有点咸,嘻嘻。”
说完之后,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下,然后坐直,一本正经地说:“我喉咙不太舒服,咳咳……”
岑若失笑,说:“咸吗?你之前还夸我了,说刚刚好呢!”
季蔷说:“哎呀哎呀,刚刚是谁在说话呀,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岑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小孩。”
又说:“我下次会注意的。”
看着视频那头的日常,陈行止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加柔和。
视频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陈行止和许安笙还听到了《难忘今宵》。
挂断视频之后,柔和面孔下的悲伤终于藏不住了。
陈行止问许安笙:“我们也会有那么一天吗……”
章节目录 日常
074
岑兵的案子于开春审理。
岑兵坐在被告席上, 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法官宣判有期徒刑十年,岑兵也只是迟钝地抬头望了一眼国徽,随后又埋下了头。
所谓的“家人”并没有旁听。拘留被释放之后, 岑孙二人便灰溜溜地离开了上海——他们没有积蓄, 又没有从岑若处敲诈到什么, 钱花光了只得离开。
至于岑兵……说实话他们并不在乎儿子会不会坐牢。那一片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下庭之后,狱警押着岑兵离开。
经过岑若的时候,岑兵盯着岑若说:“你不过是运气好, 泡到了这样的大小姐。”
季蔷就在岑若旁边,听到岑兵这么说,立刻梗着脖子反驳道:“才不是!岑若比你厉害多了!”
岑兵被狱警押走了。
岑若不置可否地笑。
季蔷愤懑不平,说:“这人怎么这样啊!明明是他自己又冲动又懒惰,却只知道怪运气!”
岑若说:“我确实靠运气。”
季蔷着急地说:“他已经被绳之以法了, 你不要被他影响呀!”
岑若侧头看她,嘴角弯弯, 道:“否则我怎么会遇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