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刊里,大概只有我们主编敢这么霸气。毕竟有许总撑腰啊,”赛琳娜与有荣焉,说:“许总和我们主编的革命情谊特别深厚,只要抱紧主编大腿,以后就能衣食无忧了。”
季蔷望着赛琳娜,眨了眨眼睛。
……
前脚刚离开摄影棚,后脚岑若就收到了许安笙的电话。
许安笙说:“听说你临时换掉了薛佳倪?写好的人物专访怎么办?”
岑若说:“重新选题,重新写。时间有点紧,但不是不可能。”
“我还听说,你让季蔷救场?你们俩之间果然不一般。”许安笙随口八卦了一句,又颇为无奈道:“你也太大胆了。”
岑若刻意忽略了季蔷的话题,说:“薛佳倪不够敬业,想在这种地方耍花招,我不可能退让。再说,你会帮我。”
岑若才刚刚升任主编,就被一个模特甩脸色、煞威风……的确该处理得强硬一些。许安笙认可岑若的做法,这通电话也并非为了问责。
许安笙笑着说:“之前哪一次不是这样?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是的,之前每一次都是这样……
岑若被这一句感慨勾起了回忆,过往三年如走马灯一般浮现于脑海。许安笙的照拂,许安笙的包容和支持,乃至于……许安笙的吻。
岑若脱口而出:“之前的约定还有效吗?”
许安笙先是一愣,随后理解了岑若意指的那个约定:如果三十岁的时候,她们俩都没定下来,那么就凑活凑活,在一起。
许安笙说:“还有五年,现在问这个,是不是过于未焚徙薪了些?或许你马上就要遇见想与之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了。”
岑若在心里无声地说:我已经遇到了。
但她读懂了许安笙的婉拒,因此没有说出口。那样只会徒增尴尬。
许安笙随意说了两句,便挂断电话。与往常相比,这通电话的结尾略显仓促。岑若知道是因为自己过界了。
许安笙还不想定下来,她在徒劳地等待另一个人的回应。许安笙决定只等到三十岁。
岑若心里没有人,但她也可以等到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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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那一个周,编辑部怨声载道。明面上的抱怨都是冲着薛佳倪去的,但岑若知道,背地里一定有关于她的指控。
内容编辑只是打工仔,自己苦逼加班一周,去换顶头上司的面子和威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迂回浪费且没有必要的事情。
好在赛琳娜从中斡旋,夸大其词地向每一个人吐槽薛佳倪的团队有多过分。配合岑若自掏腰包补给编辑们的巨额津贴,办公室里蠢蠢欲动的厌工情绪才终于被安抚下去。
赶工出来的成品不错,薛佳倪的内页访谈换成了某一个半隐退老戏骨的专访,这是许安笙动用许家人脉帮岑若约到的,用来替换薛佳倪的版面,份量足够。至于岑若为季蔷拍摄的封面,则已经进入了艺术品的范畴。
身材修长、比例完美的少女身着水蓝色牛仔裤,犹抱琵琶半遮面地侧头,五官掩在飞舞的发丝里,让人遐想连篇。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少女洁白如美玉的腰肢,和脚边随意摊放着的白色丝绸。虽有裸/露,但不色情;极尽风流,但不下流。
岑若拍摄的时候,就猜到效果不错。但她也没想到成品这么令人满意——熟识的前辈发消息恭喜她,说这期封面很可能入围某个业内大奖。
有传闻说,《D-line》十月刊发行之后,薛佳倪气得多吃了两块黑森林蛋糕。岑若微微一笑,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而事件另一个主角——顶替了薛佳倪的季蔷——的生活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她依然勤勤恳恳地在D-line编辑部当助理实习生,跟赛琳娜走得颇近。
有人问十月封面人物是不是她?她也不分辨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全都据实相告。
岑若拿季蔷当刀子,季蔷就老老实实躺在岑若手心里,完全没想过会不会有人因此盯上自己。
季蔷曾经无声无息地引诱岑若,所以岑若认定季蔷心机深沉。可在封面事件中,季蔷又表现得如此笨拙,岑若没想到季蔷这么天真,心中竟然生出奇怪的愧疚感。
所以岑若让财务多给季蔷打了五千块钱,名目是“外勤补贴”。
为了庆祝顺利出刊,岑若请编辑部所有人唱K。许安笙没有支使总裁办的人过来,不知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为了稍稍与岑若拉开距离。
岑若这次没有缺席,坐在包厢一角,默默玩手机。
季蔷也在。她性格活泼热情,很容易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她在包厢里窜来窜去,时而跟这个打桌游,时而陪那个上厕所,有时候还拿起话筒唱两首歌。
岑若觉得不可思议,她进公司这么久,跟有些同事都没那么熟悉。为什么季蔷仿佛已经跟所有人打成一片了?
包厢里气氛还不错,赛琳娜胆大包天,怂恿岑若唱歌。岑若笑着摇头,示意婉拒。
赛琳娜还不放弃,哀求道:“boss来嘛,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其他人也都起哄。
正在岑若觉得推拒不了,将要妥协的时候,季蔷突然站起来抓住话筒,说:“哇!我的歌!这首歌是我以前组合出的歌哦!”
进公司这么久,大家都摸清了季蔷的底细,知道她曾经是个半吊子爱豆歌手。一听原唱要大显身手,大家纷纷调转注意力,把岑若忘到爪哇国去了。
季蔷把手里的UNO牌塞给岑若,说:“岑若,你帮我打!”
岑若顿了一下,竟然真的接过纸牌,坐在了下属中间。
岑若一边打牌,一边分神听季蔷唱歌。不愧是原唱,季蔷把这一首歌唱得宛如天籁,唱到兴起处,还走到空地上,完整还原打歌舞。
岑若听到一声嗤笑,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她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头。
季蔷唱完一首歌,便走到岑若身边,熟练地掏出手机拍短视频。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岑若发现季蔷是一个重度社交平台爱好者,无论做什么都要发一条状态。偶尔打开朋友圈,能被季蔷刷整整三屏。
“红9,我出完了。”岑若懒洋洋地丢掉手里最后一张牌,身边牌友一阵哀嚎。岑若示意季蔷:“你继续打。”
说完站起身,走向自己刚刚呆着的角落。
然而季蔷并没有坐回去,而是跟着岑若来到了角落。
岑若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季蔷说:“跟你聊聊天啊,你一个人多无聊。你想聊什么?”
岑若想了想,说:“你刚刚在拍什么?”
季蔷说:“我看出你要赢了,所以拍下来啊。你出牌的动作太帅了!”
季蔷说着,把手机屏幕递到岑若面前。岑若看到自己潇洒甩开最后一张纸牌的模样,也笑了起来。
怎么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帅。
季蔷嘻嘻笑着,收回了手机,说:“这一幕我要永久保存。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删了!”
岑若眯着眼睛问:“上一次,你为什么拍我的车?”
“你开车的动作也很帅,在车上没敢拍,只好悄悄拍背影啰。”季蔷吐了吐舌头,说:“没想到被你发现了……不过你删视频的样子也很帅。”
略过稍显浮夸的恭维,岑若抓住了重点:季蔷没有在拍车牌,只是为了记录生活,所以才抓拍。这很符合岑若对季蔷的观察,季蔷是个肤浅的、天真的、浮夸的都市女孩,她没有野心与目标,只是简简单单活着,也想不到很多行为背后的深意。
有那么一瞬间,岑若想对季蔷道歉。但考虑到对方大大咧咧的性格,岑若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季蔷可能根本没感受到被冒犯,否则不会还用这种态度面对自己。
岑若随口说:“你很喜欢发抖音?你觉得别人对你的生活感兴趣吗?我听说有很多人屏蔽了你的朋友圈。”
“抖音,记录美好生活。”季蔷重复社交平台的slogan,然后说:“如果有人对我的生活感兴趣,不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吗?”
“这个时代,没有人真正关心别人。”岑若语气凉薄。
她本质上是个冷漠而刻薄的人,虽然从事时尚相关的工作,但她讨厌从众的滋味——竭力引领潮流,本身就是在向主流妥协。她明白社交平台的运行模式:每个人都在说,每个人都在祈求关注,但没有人真正被瞩目。
季蔷每天发那么多状态,有人在意她的生活吗?就连季蔷自己也不在意,她把生命浪费在挑选滤镜和P图上,她缺乏对生活的真正的体会和感悟。
大多数时候,岑若不会把这些想法表露出来。因为她的KPI还要靠社交媒体、粉圈、标榜独特和潮流的品牌方来完成。但面对季蔷,她似乎不必顾虑那么多:季蔷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嘲讽她。
果然,季蔷眨了眨她那双天真的大眼睛,说:“怎么会?我就对你感兴趣啊,我觉得你的生活一定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