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法则 (胡萝卜渣)

　　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海蒂危险地眯起眼睛，却阻止了追击：“原地待命，不要误了大事。”
　　“你知道我们在往哪儿跑吗？”诺亚把脸埋在斗篷内大吼一声，然而呼啸的风声将声音死死封住，他又吼了两声，发现自己也听不清罗汀在说什么，终于放弃了挣扎，心说算了，反正也是死，渴死饿死也好过落在海蒂的手里。
　　其实他们早就跑不动了，两条腿都跟灌了铅似的，只是机械地向前挪。不知跑了多久，风沙竟然渐渐减弱，逐渐可以看清近在咫尺的人脸。两人不约而同都被对方狼狈的样子逗笑了，他们的眉毛、睫毛上都挂满了黄沙，脸和脖子都灰扑扑的看不出人色。
　　又走了一阵，诺亚惊奇地发现他们似乎走出了沙暴兽的势力范围，天高云淡，除了热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缺点。认识到这一点，诺亚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往沙地上一坐，再也走不动了。他眨眨眼睛，沙子簌簌地翻下来，一下就迷了眼睛。
　　“快帮我吹吹，沙子进眼睛了。”诺亚摊着手，手上也是沙子，只好向罗汀求助。
　　罗汀卯足了劲儿“呼”地一声，不但没吹出什么成效，两个都被呛得打跌。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收拾得能看清脸了，已经累得只剩躺着喘气的份儿了。
　　“你认识路吗你就拼命拉着我跑？”诺亚终于有机会问出心声。
　　“不认得……”罗汀讲话一个大喘气，诺亚一个重拳直接砸在了他胸口，捶得他差点没活过来，“咳……不过青林这一路虽然带着我们团团转，但整体的大方向是往东边走的，虽然我们跑出来的时候稍稍……稍稍偏离了方向，但我觉得可以往东方走试试。”
　　诺亚脸色不善，总觉得他那个“稍稍”说得很是犹豫。
　　“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罗汀一下坐起来，一脸无辜地冲他摊开了手。
　　“等等……你分得清方向？”诺亚也一骨碌坐了起来，震惊地问，“这里四面八方都长得一样，沙暴之中更加什么都看不见，没有智脑辅助，你到底是怎么分辨方向的？”
　　罗汀一时也语塞，他艰难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分辨方向其实不是很难，每天夜里我们都能很清晰地观察到星空，我对星空……还算熟悉，如果条件足够，我可以推算出我们的位置坐标……只要对基本方位有概念，就算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也不影响我对方向的判定。”
　　诺亚听得目瞪口呆，在智脑普及八百三十年后，竟然还有人徒手计算位置坐标？他还真能算出来？
　　最后，罗汀为自己做了一个总结：“总之，你可以当作我天生方向感很好。”
　　这个简单粗暴的结论令人咂舌，诺亚觉得自己的智商可能受到了嘲笑，然而并没有什么可反驳。他越来越看不透罗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从哪里来，他身上似乎有散不开的迷雾，对能量波频的异常控制，对这个世界的异常无知，对方向的异常掌握，时时刻刻都在刷新诺亚的认知底线。
　　“那是什么？”
　　罗汀忽然直指他身后，诧异地问。诺亚转过头一看，也不由揉了揉眼睛。
　　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有一座石头垒起来的小屋，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远远看去小屋的边缘都模糊了，看起来就像海市蜃楼。
　　抱着万中无一的希望，两人还是互相搀扶着向小屋走去。这一路远比看起来长得多，但他们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距离上一次摄取营养液已经快要过去22个小时，如果无法尽快找到补给，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小屋是真的，屋檐下的阴影里还站在一个小女孩。
　　双方都吃了一惊，罗汀原本只盼望这个小屋是个补给点，没想到竟然会有个小女孩住在这里。小女孩显然比他们还要吃惊，但很快她就从他们的穿着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眼里立刻转为同情。
　　“你们怎么单独跑到这里来了？青林哥哥会很生气的。”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好听极了。
　　罗汀蹲下来与她对面，说：“我叫罗汀，他是海因，我们遇上了沙暴兽，是躲避的时候无意间脱队的，并不是想要逃跑。你认识青林，那你知道回所罗门塔的路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我叫柯西，我要等奶奶来接我回去。”
　　罗汀一愣：“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呢？”
　　柯西眼圈一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哇我不知道……我要奶奶呜呜呜……”
　　罗汀和诺亚双双傻眼，不知道这是踩到了什么雷，哄得手忙脚乱才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奶奶说要帮我去买糖果，让我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偷偷跟着奶奶一直到港口，然后奶奶就不见了！她一定是发现我不听话生气了，我要在这里等奶奶！”
　　“柯西不哭，哪里有卖糖果？哥哥给你去买好不好？”诺亚听到港口眼睛一亮，笑眯眯地也蹲了下来。按照方位来看，这里的港口绝不是他们来时的那座，有糖果卖就代表有贸易往来，说不定可以趁机混出去。
　　“柯西不要糖果，柯西要奶奶！哇哇哇！”
　　对面柯西的绝世哭功，两人纷纷表示放弃。诺亚抽空去屋子里转了一圈，这里虽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补给站，但存储了不少生存物资。他刚刚其实怀疑柯西是被奶奶故意遗弃的，但看这座小屋里的东西，又否定了他自己的猜测。
　　诺亚带着营养液出去的时候，罗汀正在给柯西讲故事，他好像对哄小孩也很擅长，故事讲得生动又有趣，就是听起来有那么点……古老……诺亚靠着石墙坐下来，一边听着故事，一边对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形容词翻了个白眼。


第8章 牵引星光的力量
　　所罗门塔的星空很低，没有云的夜晚无数星子仿佛触手可及。柯西在罗汀温柔的语声中不知不觉睡去，静谧的夜里慢慢只剩下篝火噼里啪啦弹起微弱的火星。
　　冰冷璀璨的星河压得火光热气都黯然失色，诺亚从打盹中惊醒，不由往火光边靠了靠，罗汀就躺在不远处，脑袋枕着手臂，凝视星河，诺亚被他的认真劲逗笑了，不由又起了逗他的心思。
　　一束细弱的微光忽然从星河中的一隅出发，像万千银丝中剪出一截，罗汀两只眼睛一瞬不错地追随着这段微光，只见它浮萍柳絮似地飘飘荡荡，飘飘荡荡地落下来，虚靠在诺亚修长的指掌间，他不由也想伸手去抓，然而双掌还未交会，那微光就散了，比篝火上的火星还要虚无。
　　“好看吗？”诺亚歪着头一挑眉，冲着他笑。
　　罗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迟疑地问他：“这是……星光？”
　　诺亚拍了拍手中并不存在的灰，两手一摊：“我小时候喜欢罗汀，就是羡慕他能把满天星辉收归于双掌，那时候我老是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厉害的人……可惜我试来试去也只能牵出这么一小段来。”
　　看他一脸我的偶像天下无敌的梦幻笑容，罗汀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诺亚所说的“罗汀”并不是他……不，诺亚的“罗汀”就是他。被人当面称赞自己并不存在的能力，他的脸腾地烧起来，好在火光之下辨不出颜色，否则真是……
　　他正尴尬得无言以对，那边诺亚显然还没能停止回忆童年：“那时候我常常想，可惜科学家协会禁止了对时空穿越的研究，否则要是能回到过去去看他一眼，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禁止对时空穿越的研究？”罗汀心里一紧，脱口而出。
　　诺亚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对历史和常识的一无所知，耐心解释道：“因为布冯，银河历九六零八年，他独自进行穿越实验成功，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回来之后对自己的经历绝口不提，留下遗书自杀了，遗书只有一句话：小心联盟。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直到帝国第一次在宇宙中遭遇联盟……元老会一致通过法案，彻底禁止了时空穿越的研究，将布冯留下的所有文献、仪器全部销毁，并以罗汀文献中的一句话为这条法案命名——流光法则。”
　　我愿遵守流光的法则，不改变过去，不改变未来——罗汀想起了引言中的这句话，一时分不清这是真心实意的感慨，还是自己对自己的告诫。
　　“那……你可以教我如何牵引星光吗？”
　　看着罗汀亮晶晶的眼睛，诺亚一时语塞，委婉地说：“牵星是全靠精神力的，精神力等级越高的人越容易成功牵星……当然也有血统天赋，元老院的占星者一族就天生擅长与星空打交道。”
　　言下之意就是这种高级的技能你一个连精神力等级都感受不到的普通人就不要肖想啦，然而罗汀也是完全没听懂：“精神力……是什么？”
　　“……？？？”诺亚崩溃，“就是你出生时根据你天生的精神力量级将你分出ABCDE中的一级，这种天生的东西后天很难靠人力提升……算了算了，等我们逃出这里，先去弄一台智脑给你补补小学文化！”
　　罗汀被他的样子弄笑了，一时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四周重归安静，诺亚渐渐被静谧的气氛感染，眼皮越来越重。
　　沙海的尽头，与天空交会的地方，渐渐露出一丝鱼白和橘红，诺亚敏感地醒过来，他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显然神志还未归位。罗汀一夜都没有睡，看样子是研究牵星研究了一夜，好在似乎也不是全无成果，诺亚只来得及看到他指尖一道淡得几乎看不出的虚影，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彻底被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