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嘉这是伤口发炎、浑身发热了。他今日一战所受的伤都隐藏在衣裳底下,在别人面前也依旧丰神俊朗的样子,倒头就睡了浑身发热也不觉。睡前也没有和晏承说什么,他这是想着要不声不吭地撑过去。
一下子明白裴时嘉的小心思的晏承气得直抖,想要揪住他耳朵、捏醒他,却只能心疼地叹口气,随即赶忙跑出去和村里的人要了壶酒。
村里人知道他,见他大晚上跑来敲门也眉开眼笑,原本还以为他是拿了去喝的,还要再给他好喝的酿葡萄酒,晏承忙摆摆手婉拒了。
裴时嘉是小将军,他受了再重的伤也只是咬着牙忍痛,不会告诉他的兵,让他们担心受怕的。别人都可以倒下,但是他不行。
晏承拎着壶酒匆匆忙忙回了帐篷,倒了半壶酒在敞口盆子里,他将布放进其中浸染濡湿了。回头看一眼躺在毡子上的人,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晏承还是能够在心中描画出他的睡颜。
稍稍拧了拧湿布,晏承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握着那酒香浓郁的湿布就往他额头上轻轻敷、慢慢擦。像是这样子不知道做了多少遍的晏承望着手下的人,眼里的柔软都要溢出来。他用酒浆沾湿的布给裴时嘉来回擦了好几遍,裴时嘉的脸才渐渐降了温,不那么烫手了。
晏承凝眉想了想,担心他的伤口发炎出脓得厉害,最终还是忍不住冒着把他吵醒来的危险,伸手去褪他的上衫。
起先晏承是轻柔缓慢地给他擦脸,并且这还舒服得很,所以裴时嘉是睡得愈来愈好,连刚开始因为难受而紧紧蹙起来的眉头都舒展开来。
但是当晏承把他的衣裳往下褪,抬起他的手,让他把衣袖脱下时,裴时嘉瞬间就醒了过来。
他猛地抓住晏承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颚,狠声说:“你是谁?”晏承被他弄得吓一大跳,一巴掌轻轻打过去,难受地说:“晏、晏承咳咳……”听着,裴时嘉“啊”的一声忙松开手。
裴时嘉坐起来,衣衫也随之滑落,他愧疚万分,忙关切地问:“晏承、你没事儿吧,我有没有捏疼你……”他今夜不大舒服,刚才被褪了衣服只觉有歹人想要害他,便出手反抗了。不想竟然是晏承。
他的气力这么大,也不知道晏承的手腕是否捏伤了。
晏承咳嗽了几声,摇摇头说:“我是没事,你呢,你浑身发热,伤口涌出脓血,怎么也不说一声呢。”晏承带上了责备的语气,但是裴时嘉却是听得心里一软。
“我给你看看,你先躺好。我用酒浆给你擦拭伤口,会有些微痛。”这样的类似的话,白容真也和他说过,但是从来都不会有现在这样奇怪的感觉。
裴时嘉望着晏承的脸庞,见昏暗之中他瞪了自己一眼,这才赶紧躺好了,摊开手让他擦拭。
先前那舒服微凉轻柔的触感,一定也是他在给自己濡湿擦拭着额头和脸庞了。
裴时嘉还在想着,下一刻就倒吸一口凉气,“嘶”地吸气。因为冰凉的酒浆碰触到他发炎的伤口便钻心地痛,从伤口处四面八方地蔓延至全身上下。
见状,晏承又气急又心疼,最终什么也没说,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给他再擦拭了一遍。
等到他弄好了,裴时嘉还躺在毡子上,仰着脸看他。
“好了,喝口水,早点睡。”晏承收好盆子和酒壶,拧开水壶,给他递过去,看着裴时嘉半坐起来喝一口,也很快准备躺下入睡。他身后,裴时嘉哑沉着声音似乎叫了他一声,晏承这会儿终于放松下来,疲乏得很快就睡着了。
如果不是半夜有探子疾驰进村,到他们的帐营前禀告,那晏承还能睡到翌日日上三竿。
匆忙赶回来的探子陆陆续续一个个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让人心沉沉。裴时嘉召集了其他的小将领入他的营帐内,向他们说了探子带回来的消息。
那些从他们手下侥幸逃了回去的轻骑兵果然前去寻找野利隆所在的大部队了。而得知自己的战马被捣毁杀害的野利隆怒火爆冲天,他领着轻骑兵已经在逼近了,按照探子所言,野利隆身边的轻骑兵就有三万,抛开那些可能还在游荡,还未归队的,少说就有四万。
“不对。”裴时嘉忽然凝眸说,“曹迎他们那边对的是七万余人的浩荡古羌百姓,全都加起来统共也不会超过二十万人,古羌人虽然游荡分散,但是八大氏族的人加起来少说也超过了六十万人。”
“而且这几年古羌大规模的进犯也少,韬光养晦休养了这么久,人肯定也多了不少。”
晏承看沈三等人俱是面面相觑,若有所思,他也轻声说道:“古羌人虽然多次进犯屠城,但从不曾听说过有哪一次他们是驻留在城池中不再撤离的。野利隆这次看着像是带上了全族人,肯定还有一部分的人不愿意离开大草原、戈壁滩,毕竟那是他们祖上几百年驰骋遨游的天地。”
“那些不愿意进入中原、定居在大齐边境城池的人,可能还在草原上游荡着。”晏承说完,众人心里也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这时候,他们也暗暗抹了一把汗,幸好不是全部人一起过来。要不然,他们完全不用抵抗了,等着裴将军、郭将军的援兵抵达,那些铁骑兵都已经将他们踩踏成泥了。
按着探子的说法,野利隆的兵马最快能在明日辰时后抵达,裴时嘉沉思了一阵,九千人对上三万人,不知道带上这些村民撤退到军营,是否好过上前白送人头。
晏承心里也乱,上辈子裴时嘉的第一场胜仗,好像并不是以少胜多的战役。
第13章 迎战
晏承这会想要问问系统,但心里头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声音答应。他抬眸看了看裴时嘉,最新的线报又呈递了上来。
“古羌人到现在还没有停下行军,看来是想一举攻过来了。”沈三脸色凝重,“小将军,要不要让曹迎他们过来,毕竟……”
“不必了,我先前已经派人让他们在原地等着。”裴时嘉摆手,“如果我们这边拖不住了,他们还能埋伏在山崖上给古羌恶徒大冲击。”没必要和他们待在这里一块被碾压了。
“照这样下去,辰时前古羌的轻骑兵大军就会抵达,是时候鸣战号了。”裴时嘉此话说完,众人都散去准备集合整队,晏承也和他一起速速穿上了战甲。
晏承还没有放弃在心底里呼喊系统,终于,那久违的软细的声音又响起来:“晏承。”
“系统,以少对多这场仗还怎么打得赢?”晏承直接问了出来,他虽看过古书,知道旧时以少胜多的战役也是有的,但那些毕竟是少数的侥幸。
系统实诚地说:“这得看裴小将军。”
晏承无奈:“我知你是有能力的系统。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古羌人被顺利击垮呢?”
被夸了一句的系统有些轻飘飘,还是矜持着嗓音说:“有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得靠近了敌军,我才能想着法子帮你呀。”它胸有成竹,听完系统的这一番话,晏承才稍稍安心。
裴时嘉见他还在发愣,以为他是被即将到来的野利隆带领的三万大军吓懵了,还没回过神来。
“晏承,晏承。”裴时嘉喊他。
晏承忙回过神来,看过去“哎”地应了他一声。
裴时嘉伸手给他正了正头上戴着的银盔,望着他说:“别怕。”
“嗯。”晏承倏地想起来,上辈子裴时嘉向他表露心意就是在这场仗后,但这一世,也不知道裴时嘉什么时候能开窍。
他一顿,心里暗暗想道:这一场仗打完他们都能歇息很长一段时间了。如果裴时嘉还没有开窍也没关系,这一次他先靠近他。
“系统,你能让裴时嘉等会儿的伤痛全都转移到我身上吗?”晏承忽然问道,他有系统,系统能让他不轻易死去。裴时嘉纵是身怀高强武艺的大将之材,也难以在三万古羌轻骑兵的铁蹄和漫天箭矢下完好无缺地生还。
如果能够减少他的痛苦就好了。
系统却是不赞同,它认真地对晏承说:“这并不算得上是他的厄运,打仗难免会磕碰受伤。你总不能让裴小将军身上的箭孔都变在你自己身上的。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伤害你的人得到对等伤害……”
晏承原本还在心忧系统所言,但听到后面,惊讶得一挑眉:“对等伤害?”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系统却是不再说了,硬生生吊足了晏承的胃口,又悠闲散漫地溜了。
有时候晏承只觉那系统几乎要是自己的幻象,须臾之间来去无踪。
天还未亮,沉闷的号角声音已经响起来了,村里的山民也被这些声音吵醒了过来。他们都推开屋门,站在门边关切地以目光探寻着围在他们村外守卫着的大齐士兵们,只见帐篷中钻出一个个身影,全都小跑着向一个地方去集合。
裴时嘉吩咐了身边的人向村里那昨日宴请他和晏承的老人说,如果可以,得尽快带着村里的大伙先到山后或是远处躲一阵。
老人是这村的村长,虽然他们舍不得自己的家乡,但也知道古羌军队的凶残和血腥,若不抓紧离开,只怕是再没有机会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