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小儿刚吃饱喝足,摸着小猪肚子粗鲁地打着响嗝呢,闻云鹤便推门进到了屋里。
懒懒地瞥了眼,小儿惊叫出声:「原来这里不是和尚庙啊!你声音听着耳熟,是你带我来这儿的么?」
小儿这等规矩,白清迩不用猜都晓得向来严谨得很的闻云鹤定是接受不了的。
不出所料,闻云鹤那严肃的脸上多了份忍耐,眉间也有了重重叠嶂。
「不错。你我有几分缘分,且你又确实是修真的料,我便带你上山想要收你做我徒弟了。」
小儿听着,他目光瞟了瞟小和尚那光秃秃的脑袋瓜子,以下巴指了指小和尚。
「那他呢?」
「他也是我的弟子。此次下山本是为了去收他做徒弟,路上偶然经过遇见的你。若你拜我为师,便该是他的师弟了。」
「喔……」小儿迟疑了一下,「不过他做你徒弟剃了光头,要是……我拜你为师,不会我也要光头罢!?」
白清迩被这小孩惹得想笑,他看向小卫无恙,只见小卫无恙那甚是好看的眉头轻皱了两下。
「剃发不必。芒寒山庄只是修真,并不修佛习禅。如何?可想随我修真?」
小儿没再迟疑,忙点头应了应:「好,徒儿拜见师父。」
答应得如此爽快白清迩也能理解。
毕竟如此年纪没父没母在外受苦许久,好不容易得一片瓦遮头自是不会迟疑拒绝的。
拦住要下床行礼的小儿,闻云鹤淡道:「你可有名字?」
摇了摇头,小儿道:「自小无父无母,随着乞丐们一起过活的。只知道小的时候身上的褥子上绣了个温字,许是姓温或者是名字里带温字。」
「既是这样……那我便为你起个名字,就换作……温晚泉罢。」
温晚泉?
名字有些耳熟。
喔,对了。
说书人还有谣传里都有提过这个名字。
好像是卫无恙的师弟,也是与卫无恙双修之人,更是后来间接导致了五十年前那一场恶事的人。
原来……就是这个人啊。
白清迩暗暗想着,他看向那不远处坐着的卫无恙,只见卫无恙细眉轻皱着看着那一幅无赖相的温晚泉,怎么看都不象是对这师弟有好感。
想来……那应该……也只是谣言罢。
如此想着,白清迩无由来地松了口气。
*
光景变幻甚快,转眼卫无恙便是十四岁了。
这之中几年间卫无恙的记忆都若流水流过,只稍稍浮过些许片段,但桩桩都是与温晚泉相干的。
如同一寝室的温晚泉为了给卫无恙找麻烦,好好的偏不睡自己的床而要与卫无恙同挤在一张榻上,最后还睡相差劲至极地要睡到卫无恙身上去。
对此觉着困扰的卫无恙起初寻温晚泉提过。可温晚泉却是个厚脸皮,直接老实不客气回一句「谁让你身上闻着那么香,贴上去那样舒服的,我喜欢那味道、那感觉嘛!」,教卫无恙面上表情青紫了一阵子,不过自后也是未再说过什么,仍是老老实实地由着温晚泉那样贴上去睡。
再如温晚泉时常会偷拿卫无恙的书籍在书页角上偷画小和尚;卫无恙打坐时总爱凑上去捣乱,可每每总是失败不说还反被卫无恙反将一军……
虽说平日里总不做好事,可是每每又会为袒护卫无恙而与师兄弟发生争执;每每卫无恙闭关修炼温晚泉又总会每日去逗留一会儿;山庄年末方能占得一次荤腥酒气,温晚泉又会特意将自个儿碗里那一块肉、一杯酒留给不肯似他们一样违反规矩的卫无恙……
一点一滴,隐隐间白清迩似乎又能在这点滴片段里渐渐地体察到卫无恙对温晚泉心情上的那么丁点儿思绪变化。
该是近一个月的闭关,再次出关,卫无恙便象是循着习惯似的去找起他那位师弟温晚泉。山庄虽大,可于卫无恙而言要找一个人却是不难。
唤出白灵鹫,白灵鹫于山庄上空盘旋一周,随即卫无恙便径自朝着山后竹林走了去。
随着卫无恙一道走去,走了不多时,白清迩他们便遥遥地看见了些许火光,还有一阵阵烧鸡的香气。
「喂喂喂,好了没?」
「急什么,没熟呢!」
「今天倒是出了奇了,怎么?不去守着你家那位闭关么?」
「去去去,别胡说,卫无恙什么时候成了我家的了。」说话的那少年声音轻佻不羁,俏皮得很,「我闭门思过前去问过,他说过要出关还要几日的。反正还没出关,我这里先吃两口了再去找他也不碍事呗!」
「这么快!?」
众人的声音惊愕万分。
「是啊。」
「这、这也太快了罢!?」
「就是!我来算算!」
远远地,白清迩见到了那其中一个弟子掰着手指似是在算什么。
「卫无恙进到山庄也就两年不到些,结果两个月上筑基,四个月上开光,五个月融合,六个月就又要入心动……」
这进展却是是快得惊人了,花费两年才堪堪入得筑基的白清迩瞧卫无恙这样的天赋,怎么都只能说上一句望尘莫及。
「哎,真是羡慕卫师兄……」
一个弟子似是给打击到了,垂头丧气地叹道。
「哎!你刚进来不久沮什么丧!我们还没沮丧呢!」
「就是!喏,你看你这不成器的师兄。」说话的那弟子以着沾满了鸡油的手指向那嘴边沾满油腥的温晚泉,「他跟卫无恙同日如师门,结果卫无恙都要心动了,他才开光。他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儿!」
「那啥,温师兄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一弟子弱弱地插话道,「师兄你……不两年多了……还停在开光么……温师兄……似乎……离融合不远了……」
「你怎么说话呢!」
……
那一群人嬉闹着,开心得很。
说起来倒教白清迩想起了他与自家东苑的那一帮师兄弟了,他们也是似这样其乐融融欢乐得很。
「不过啊……」
那被嘲笑了的师兄抓过另一只刚刚烤好的鸡,挑开了个话头。
「什么?」
众人看上去似乎都很好奇。
「都说入了心动期的人七情六欲会澎湃非常,你们说若是卫师弟入了心动,他会不会还是那样一副没表情的脸孔?」
「我觉着想不出来。」
温晚泉是第一个接话的。
白清迩瞄了眼站在他一边的卫无恙,只见那比印象里稍年轻几岁的卫无恙表情仍是平淡得很,只轻皱了皱眉头,便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的确,是难想象这样一个好像心中无物的人会有情有欲、为情爱痴缠的样子。
不过……
白清迩想到了那个谣言。
白清迩想着正有了几分悲愁之际,卫无恙有了动作,不再是在远处偷听,而是径自朝着那边谈得火热非常的师兄弟们走了去。
「噗!咳咳咳咳!」
一个弟子注意到了卫无恙,登时一副象是见到了什么牛鬼蛇神般地表情惊得连忙将他嚼着的鸡肉喷了出来。
那温晚泉险险躲过,声音不大乐意:「干什么呢?见鬼了啊你?」
说罢,温晚泉连忙转头。
即便是进到了闻云鹤的座下,可眉眼之间那份不安分仍是没有消散分毫。
「哇!」
见到了卫无恙,温晚泉吓了一跳,觉察到自己手上还拿了个鸡翅膀,他连忙将鸡翅膀丢到了地上而后跳了起来,以鞋子轻轻挑挑地上的树叶子用以掩埋罪证。
「你、你不是说要过几日才能出关么?」
「……刚刚出关。」
卫无恙的反应平淡得要死,怎么都看不出来他象是个上了心动期的人。
「那你……升了没?」
温晚泉试探地问道。
「升了。」
淡道,卫无恙眸光扫了一圈那些还拿着鸡身上各个部位的几个师兄弟,那几个师兄弟连忙将鸡肉扔到了枯叶堆里抹了抹手站起了身装作他们什么都未做。
「此处记得打扫干净了。」
瞄了眼那帮神色慌张的师兄弟们,卫无恙只淡淡叮嘱了声就那样抓着温晚泉尚且油腻腻的爪子一道离开了这个小林子。
抓着温晚泉走了一路,直到近到他俩的寝室,温晚泉才摇了摇他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咕哝道:「我手上有油。」
「嗯。」
卫无恙淡淡地应了声,忽地停了脚步,害得温晚泉一个不当心就鼻子撞上了卫无恙的背。
温晚泉那小巧的鼻尖登时有些泛红了,他轻皱着眉头揉了揉自个儿的鼻尖。
卫无恙见状松开了他的右手,白清迩偷看着卫无恙。
卫无恙仍是那张没什么变化的脸,眼中更是没什么波澜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没多说什么,卫无恙静静地看着温晚泉半晌,然后静静地从怀里掏出了折叠得极好的一块雪白的帕子,然后他缓缓抓起了温晚泉都是鸡身上油腻腻的油的手,极为细心的以着白帕子给温晚泉的手一根根地擦干净了。
温晚泉不掩惊愕:「你的手……不擦么?」
卫无恙没说话,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地再用那块绢帕静静地擦净自己的手,而温晚泉则仍是狐疑得很,却也没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