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慢悠悠的晃过来,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说了一句:“吃吧。”就径自拿起了筷子,呼噜呼噜吃起面来。
这一顿饭吃的异常沉默,老陈本就不爱说话,张晗此刻满脑门子都是老奶奶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也没心思跟老陈攀谈。
老陈吃饭异常迅速,张晗面条还没吃到第三根,老陈一碗汤面已经囫囵灌了下去,吃完撂下一句:“你慢吃。”便端起碗朝厨房走去,走了一步又不耐烦的叹口气,拐了回来,闷着头冲张晗说:“我看你身体也不咋样,还是别打那墓的主意了,实在要是好奇,就围着那考古队搭的窝棚看一圈得了。在这儿玩儿两天回家吧,年纪轻轻的干点儿啥不好,整这歪门邪道,家里老人多操心。”
说完也不等张晗应声,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长长出了口气,便扭头迈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晗一天里第二次一脸懵逼。
但心里却因为老陈这几句劝告而莫名觉得暖融融的。
父母亲走的都早,张晗几乎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从长辈口中听到过这样的劝告了。
自由自在是好的,可是当你真的拥有了无尽的自由,有人牵挂,有人为你操心的感觉却又是极珍贵的。
张晗闷头数着碗里的面条,禁不住有点后悔自己的固执。
纪开是担心的吧?
这一路上纪开都很忐忑,眉头几乎没有松开过,每一次的欲言又止都是他隐忍的劝说吧?
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病着的张晚呢。他要是真的出了事,张晚可真就什么都没了。
张晗默默数完了一碗面,觉得这件事实在是自己冲动任性了。
但是来都来了,还是要试试看,一定要小心谨慎,关键是跟老奶奶好好聊聊,老人言还是要听的!更何况还是个能看见鬼的老人。
张晗吃完饭在院子里磨了一圈,也没找着老奶奶,老陈媳妇洗完碗从厨房出来,见到张晗,热情的问他饭菜合不合胃口,张晗忙趁机打听老奶奶。
老陈媳妇却叹气道:“我娘年纪大了,身体时好时不好的。早上刚精神了点儿起来转了一圈,这又睡下了。这两年总是这样,昏沉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一天能醒来吃一顿饭都难,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医生只说人老了,身体不行了,能撑一时是一时。”
张晗听了有些唏嘘,安慰了老陈媳妇几句。
这下见不到老奶奶了,他只得又转回西厢房,白天纪开不能出门,他们也没法出去打探地形。
本来张晗是计划自己先去看看,但听了老陈的劝告,觉得还是晚上跟纪开一起行动比较好,不然不知道纪开一个人在屋里得多担心。
万一他在冒着太阳跑出去,可就麻烦了。
果然张晗一回西厢房,就看见纪开忐忑的站在屋里,拧着眉神情专注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晗进来他才回过神儿来,“琢磨什么呢?”张晗走过去拍了拍纪开紧绷的肩膀,拉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下。
不知道是这件屋子太冷了还是别的原因,张晗总觉得纪开的手今天格外的凉,他只抓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冻手,只好悻悻的又放开纪开的手。
☆、第49章 第 49 章
就在张晗松开纪开手的下一秒,却被纪开顺势反握住了手, 那股冰凉沁骨的冷意激得张晗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张晗……我刚才又翻来覆去的想了想, 还是我一个人先下去看看吧……”纪开握着张晗的手,犹豫踌躇了好一会儿, 终于还是先说出口。
张晗自知此行前路吉凶未卜,这个节骨眼儿上纪开开口, 张晗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
只听得纪开继续缓缓说道:“你看, 我的手这么冷,你握一会儿就会受不了, 我其实是不想你出事,万一……虽说我们现在都知道了人死后还是能见到彼此, 一样的进入轮回转世,但是我还是不想变得你和我一样, 连阳光都见不了……”
张晗望着近在咫尺的纪开, 清亮的眸子恍然间有一丝潮意。
因为张晗明白,纪开不是胆小,不是怯懦, 他只是不想让他变成一只只能活在阴暗里的鬼。
纪开看似粗神经, 但其实心中比谁都要敏感, 他作为一只鬼行走在这世上,人世间的烟火气, 他可望而不可及,仅仅是每天夜里能与心爱的张晗见一面,都觉得上天赐予的最幸运的事。
他不敢再奢求更多, 他只想把张晗保护得好好的,让他能永远做一个干净明亮的少年,走在人世间的阳光大道,去过自己还没有完全体会过的人生,张晗身上寄予的还有纪开对于活着的渴望啊。
张晗俯身上前,一把抱住了絮絮叨叨的纪开。
纪开怔了一下,呆呆地站在那里,双臂垂在身侧,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被打断之后他有些手足无措。
“张晗……?”纪开低低唤了一声。
张晗也不回答,只是用双臂紧紧的环住纪开冰凉的身体,像是要用自己的体温融化了纪开的身体一般。
纪开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的拍着张晗的后背,一下,接着一下。
不拍还好,这一拍,张晗几乎溃不成军。
张晗蓦地想起小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一个深秋,张晗被饿醒了起来哭闹的张晚吵醒,虽然张晗很烦,但他还是依然很懂事的躺在儿童床上看着妈妈给张晚冲奶粉。妈妈那个时候还很年轻,穿着棉质的碎花裙子,把张晚喂饱睡去后,又来到儿童床边抱起张晗,和现在一样,就这样把张晗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哄他入睡。
“纪开,我想我妈了。”张晗将头埋进纪开的颈窝,恍然道,“你说,我死了以后,能见到我妈妈吗?”
“你不会死的。”纪开轻拍着张晗的后背,“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但是我必须下墓。”张晗直起身,一双带着潮气的明亮眼睛紧紧锁住纪开的眸子。
不等纪开开口,张晗就接着说道:“其实最近我有想很多,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为什么你说我缺少魂魄,而那位将军又是屡屡出现在我的梦里与我同名,难道是那位将军在指引我?”
张晗话一出口,纪开突然一个激灵,当头棒喝一般,仔细想来,为什么这些巧合的事都发生在张晗的身上,或许,这些事情本身,就不是……巧合。
也许,那位将军,那个墓,能解开答案……?
看着纪开陷入沉思,张晗握住他的手,少有的正经:“我保证,所有行动都听你,绝不一个人单独行动,我会为了你、为了小晚,好好保护好自己的性命,我保证。”
闻言纪开抬起头来,深深的看向张晗认真明净的眸子,眉心紧蹙,半晌,终是点头:“好。”
张晗舒了一口气,他这是说服纪开,又何尝不是在说服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下一个千年古墓,需要多少心理建设,对于一个在遇见纪开之前,连鬼压床这种事都嗤之以鼻的少年来说,实在是需要极大的勇气。
时值正午,阳光果然强了起来,屋子很小,阳光很容易就洒满了屋子,张晗站起来一边拉窗帘一边问:“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还没等纪开回答,张晗拉起窗帘的手就顿了一下——手里握着的这块儿蓝格子窗帘布,正是那位老奶奶送进来的。
纪开貌似也被张晗停住的动作吸引了目光,缓缓开口道:“那位奶奶……”
“我刚出去吃饭的时候打听,老陈媳妇说奶奶身体一直不太好,但是今天竟然突然下了床过来给我们送窗帘布,她……”
“她或许真的懂点儿什么……”纪开若有所思的颔首,“不如就听她的,三天后下墓……”
张晗一个用力拉紧窗帘,把最后一丝能进阳光的缝儿也全都遮严实了,才回头道:“她的话也有点儿颠三倒四的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纪开走上前来,盯着那块蓝格子布缓缓道:“我觉得她的那双眼睛,似乎能看到不少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而且她看起来很善良,没什么恶意,我觉得我们可以信她。”
“嗯……”张晗点头。
两人一直等到太阳的最后一点儿余晖都尽了才出门。
张晗推开房门,引着纪开出来,正巧碰见老陈媳妇在天井打水洗菜。
“我就说你们城里的小伙子吃不了苦吧,才来了半天身体就吃不消了,一整天都没出房门。”老陈媳妇半是担心,半是规劝。
张晗也不能说明原因,只好摸摸后脑勺硬着头皮说:“长途颠簸的颠累了,就想眯一会儿就睡着了,谁知道一起来天就黑了……”
老陈媳妇善良又心软,听张晗一说话就想到自己的离家在外的儿子,心疼的说:“我一会儿烧饭,想吃啥,婶儿给你做。”
张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都行都行……您做啥吃啥,哎对了,奶奶呢,她醒了没?”
老陈媳妇洗好了菜,端着一边往厨房里走一边说道:“没呢,今天一天都睡着,昏昏沉沉的,饭也没吃两口……哎……”
张晗和纪开对视一眼,张晗斜着脑袋指了指院门外,纪开点头,先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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