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遥,你放开我……”顾筝对被人抵到石头上感到恼怒,尤其是自己双腿还被她强行挤进一条长腿。
海水不知不觉已经涨到膝盖,漫湿了身上的衣服。
蓦地,顾筝脸色几变,原本推开明遥的手转为紧紧抓住她,一边咬着唇快速把一只脚缩了起来。
“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
顾筝话音刚落,掌心被人握住,一股力拉着她往沙滩上跑,手里的手电筒光束晃得厉害。
“是水母。”
明遥蹲在她面前察看她的左腿,在小腿肚的地方有一道很小的红印子,被水母蛰到的地方,宛若触了电一样麻木疼痛,顺着神经脉络直击痛觉,顾筝左手虚虚撑在她肩膀上才能稳住身子,清隽秀雅的面容疼到发白颤栗。
明遥站起来,看着她这苍白模样,欲伸手揽她双肩,“先回去。”
可顾筝没让她碰,往后躲开,“水母毒性不大,我自己能回去。”
确实,水母毒性不大,她也就是被蛰到那瞬间疼到打冷颤,但缓了一会后也能忍受。
“你在犟什么?”明遥一看她这态度,也冷了嗓子,“我来摸海螺,你下来做什么?被蛰到也应该是我被蛰。”
要是她没有下来,根本就没有她的事,现在被蛰到的人是她顾筝,无异于替自己遭了罪。
照顾她一点怎么了?
然而顾筝理解错她的意思,“是,我要是没多管闲事下来拦你就不会被蛰到,现在这情况,我活该。”
顾筝直接错开她一瘸一拐沿着沙滩走。
“我……”明遥第一次见她自我贬低,心口一窒,“我没有说你活该的意思。”
顾筝继续往前走,然而才走了两步,整条左腿就像久坐之后麻痹了一样,密密麻麻的酸痛在皮肤表面游走,好似没了知觉。
用手撑在膝盖上,顾筝咬唇弯下腰来,蓦然,余光瞥到一抹人影掠过自己,在面前蹲了下来,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手绕到她膝盖,用力一揽,顾筝便不受控地趴向女人骨感瘦削的背部。
她被人背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顾筝很快反应过来,想要挣扎,这女人又在不顾自己意愿乱来。
“你被蛰是因我,我不想欠你,要么我回去让那只水母蛰回来,要么你让我背你回去。”
明遥把态度都撂出来,身上的人慢慢没了挣扎之意,明遥红唇浅浅一勾,迈开步子往游艇走。
周围的海域不知道什么时候缀满了蓝色的斑点,在辰星闪烁的夜空下极其绚烂斑驳。
头顶上一轮明月正值高空,薄冷的月晖下,浅淡的影子就在脚边。
顾筝双手搭在女人肩膀上,她的长发发圈掉到她怀里,微卷的黑发散在背后,也垂落在肩膀上,盖住顾筝纤长细白的手指,冷冽的发香扑面而来,顾筝眼底微微一暗。
——如果你腿还累的话,那我背你好不好?
眼前恍若回到了那年校运会,这女人穿着件开会议穿的白衬衫赶来,哄着她这个刚跑完八百米长跑的小女友趴到背上,让她背着走。
唇瓣微微张开,那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最后还是拉回了理智,抑制住那颗曾经在美好年华躁动不已的心。
指尖无意识攥紧,却忘了手指之下是明遥的肩膀。
她一用力,明遥就感受到了,“怎么了?”
冷艳的口吻,一听就能听出必定是经过了岁月沉淀才有的稳重,多了几分高冷和强势,少了几分温柔缱绻。
和曾经大相径庭。
顾筝敛下眉眼,把情绪都收好,将怀里的发圈拿了出来,“没事。”
明遥没说话,把人往上托了一下,继续走。
“顾筝。”她突然叫她。
“嗯?”
“你想不想用腿量一下我的腰围?”明遥垂眼看了一眼顾筝光溜着的玉足,就在她话音落下后没几秒,就看到眼下的玉足忽地蜷缩了一下,好似被人调戏了那般。很轻微的弧度,若不是明遥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一秒两秒,十几秒过去了,没见到有回应,也没见到有反应行动。
大概是在装听不见,明遥心里揣测,于是试探性地又叫了一下她,果不其然,对方连那声“嗯”都没了。
但是明遥有办法让她出声,“你想不想——”
“明遥!”顾筝喝住她,语气里包含丝丝窘迫,最后转为沉闷的恼意,“放我下来。”
“……”明遥不吭声了。
***
这一次周末旅游在周日结束,顾知陶的凤尾螺死里逃生,终于在公寓里安了家。不过一同的还有两个大一点的凤尾螺,是明遥买回来的,一只是赔给顾筝,一只是代表她自己,住进水族缸里,说是要好好照顾剩下她们的凤尾螺。
顾知陶勉强原谅了她。
顾筝准备出门去剧组,顾知陶把视线从水族缸上面挪开,“姐姐,大姐姐一大早去哪了?”
“她回家了。”顾筝在门口鞋柜拿出一双高跟鞋,换上。
“为什么她要回家?”
“她奶奶叫她回去。”顾筝说到这个的时候,眼神闪了闪,看向自己的掌心,上次被明老太太打了一鞭的伤痕已经不见。
几个月前明遥被叫回去是被家法侍候,这次回去明老太太总不会又打她。
明家大宅。
复古雅致的房间里,檀香袅袅婷婷,墙上小型祠台香烛黄火,处处透着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
“听医生说,你失忆了?”明老太太浑浊的双眼透出一抹精光,“还忘了很多事?”
明遥站她面前,面色冷冷的,“奶奶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奶奶……”明老太太喃喃自语,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她这个孙女自从带回明家之后从不会喊人。
当然,她也懂个中原因,明遥被带回明家已经十九岁,换句话来说这个年纪已经过了认主的年纪,她的心是向着那两个收养她的养父母,对于强行将她带回来的明家人她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她们明家仍然把她当作继承人一样培养,如今八年已经过去,其中纠纠缠缠也有几年,翅膀也硬了。
“那你知道萧素珍是谁吗?”明老太太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
明遥皱眉,“她是谁?”
神色无比自然,明老太太眯了眯眼,“那陈家业呢?”
明遥薄唇微抿,“如果奶奶叫我来只是为让我认这些人的话,只说名字没用,最好让人收集他们的生平和事迹,直接发文档给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明老太太叫住她,明遥转过身,身姿依旧高挑,明艳似火,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明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她面前,软了口气,“遥遥,奶奶那么久没见你,听到你失忆了,我多怕你把奶奶忘了。”
“医生说我是选择性失忆,没有忘那么多。”明遥耐心解释。
“但你还是忘了最重要的两个人,”明老太太话锋看似随意,实则暗含锋芒,“奶奶刚刚跟你说的这两个人……他们是一对夫妇,还是一对抢别人孩子来养的夫妇。”
“那个孩子是我?”明遥佯装微讶。
“嗯,当年他们在医院抱走了你,躲到一个小镇上生活,时不时敲诈勒索你爸。”
明遥半信半疑:“明家家大业大,居然就这么任他勒索了那么多年?”
“因为那夫妇用你的性命要挟,甚至还教你憎恨我们明家的人,你妈就是这样忧思过度而去世的。”
明遥眼神微怔。
“他们最后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我们终于忍无可忍,”明老太太说得义愤填膺,看向窗外,叹气道,“你爸就用计让那个男的死于医院里,我们才把你解救回来。”
空气死寂了片刻,“你说这个给我听做什么?”
明老太太倏然回过头,看到神色如常的明遥,布满皱纹的下巴一颤一颤,像腐朽的老树桩,说出的话真真假假,“自然是要你记住谁才是你该要恨的人,哪怕你失忆了。”
“我知道了。”明遥红唇紧抿,“奶奶,还有其他事么?”
“顾筝你知道吗?”明老太太又提起一个人名。
“知道,我法律上的妻子,我一醒来她就直接告诉我。”明遥从善如流回答。
“你对这个女人有什么看法?”
“她很漂亮,是我喜欢的类型。”明遥从实回答。
明老太太盯着她看了许久,“漂亮的人多了去。”
“罢了罢了……”明老太太摆摆手,脸上“溺爱孙女”的神情还未散去,紧接着便很是无奈的样子,“既然你喜欢,我们明家也不是养不起她们顾家。”
话里话外透露出顾筝是为了钱为了顾家才和明遥在一起的信息,同时又把对明遥的纵容表现了出来,若是真的失忆的人,指不定就要信了她的话,哪怕一开始没什么,但一旦“妻子是为了钱才和自己在一起”的种子种下,以后只会愈演愈烈。
这个半个身子跨进土里的老太太对于人心揣摩得通透淋漓。
明遥垂眼敛目,表情出现一丝挣扎,“奶奶,我不信。”
“听说你们上周末还一起开游艇旅游了,玩得很开心也正常。”明老太太想起汇报的人说,明遥周末回来的时候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