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行夜顿时翻了个白眼,“你理那些作甚,谁知道你修炼了几个时辰。”
唐景修摇头,“我本就落后众人,若是再偷懒,岂不更落人话柄。”
往日倒无所谓,但近来唐家诸事繁多,他不能再给家族抹黑。
凌行夜面色微冷,他耐心本就不好,劝人离开已是看在唐卿面子上,碰到唐景修百般推拒,声音顿时冷了。
“随你。”
他撂下话,正欲提步时,身后猝不及防地响起轻嘶声。
他呼了口气,料想是唐景修哪里受伤了,若是自己这般走了,那些人再回来,遇到落单的唐景修,估计又会是一顿狠揍。
但是自己赶着回去,自然不会陪他留在此处。
忖度片刻,凌行夜顿住的身形,最终转了过来。
“修炼之事,虽争朝夕,但并非一日而成,你今日修炼少两个时辰,明日补回来即可,何必执着于此时。要不这样,你明日与我一道,我们提前两个时辰来此,怎么样?”
凌行夜对天发誓,这绝对是他目前为止,最好言相劝的一席话,他就不信,对方还没有所触动,有所觉悟!
果然,唐景修迟疑了,看了眼天色后,点了点头。
他正欲上前,却突然顿住了,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是之前被人踹倒时割破的伤口。
他抬头看了眼凌行夜,脸上带着迟疑之色。
恰巧此时,凌行夜不耐地蹙了蹙眉,轻喝了声,“他么走不走,在这待上瘾了是不是?”
唐景修吓得身形一抖,脸色微白,结结巴巴道:“你先走吧,我、我自己回去。”
他腿受伤了,行动肯定缓慢,看凌行夜不耐的模样,还是不给他添麻烦了。
闻言,凌行夜怒火中烧,见唐景修扭捏的神态,要多烦有多烦。
真他么麻烦!
反正他仁至义尽了,这人爱怎样就怎样吧!
他泄愤似地一脚踹上块石头,准确地打在唐景修腿上,遂即看见他脸上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
凌行夜冷笑道:“活该!”
他干净利落地转身,踏出一步后,四周静悄悄地,连句闷哼声都没有。
真是······有毛病!
凌行夜沉着脸,回过身,这次直接走上前,在唐景修满脸惊恐,以为要被揍时,蹲下了身。
“上来,我背你。”
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沉声道。
半响,身后又没了动静,凌行夜深吸了口气,压住怒火,准备直接威胁时,唐景修的手搭了上来。
“谢谢。”
“不客气,我还等着师兄明日带来醉月呢。”
第34章 离开
“我是为了一坛醉月。”
凌行夜侧头,认真道,这是大实话,若非师兄请他帮忙,他才没那闲工夫。
“我知道,不过没关系。”
唐景修唇角轻勾,伸手拽下颈脖处的暗塔,在凌行夜眼前晃了晃。
“刹魂塔,还记得么,你替我打开的第一层。”
凌行夜点了点头,当时,他与其他人一样,都认为唐景修修灵天赋低,直到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唐景修不过是把所有精力放在刹魂塔的修炼中。
刹魂塔共有七层法诀,初入门极难,所以困惑他良久。
“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是你被罚出课堂,然后躲在假山的一个洞口内,捧着暗塔哽咽落泪。”
凌行夜陡然笑了,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狼狈怯懦的小孩,会成为如今威名赫赫的暗司绝呢。
“对,然后你来了。”
唐景修抬眸,眼底的柔意流露出来,宛如月色般皎洁温和,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防备,向面前的人呈现出最底最深的东西。
凌行夜睁大眼睛,忽地撇过头。
“我要走了。”
他陡然站起身,却被一把拽住了胳膊。
唐景修压低声音,似是从牙缝间硬生生挤出的话语,字字泣血,宛如刀割。
“我看到你颈脖处的红痕了,是秦泛舟么。”
凌行夜这才想起,自己没灵力,自然消不了印痕,他微微蹙眉,未做回答。
唐景修垂着头,忽地嗤笑了声,“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秦泛舟是秦曜后人,你把他看得有多重要,我能想象的到!但是,你可曾想过,对他而言,是怎样的折磨。你明知他的心意,却不以为然,想把全世界的好东西给他,却不给他真正要的东西。从头到尾,他在你心里,也不过只有秦曜之子的标签。”
“凌,你说是不是?”
凌行夜身形微僵,手指紧了紧,半响,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离他远点,”
唐景修声音柔和了些,道:“你对他没有情,继续呆在他身边,只会让他越陷越深。你不是要恢复灵力么,闭关久了,他见不着,自然就淡了那份心思,也能把你忘了。”
凌行夜低垂着眼帘,眸光微动,神色带着几分茫然无措。
为什么都这样说?
秦泛舟也是,离他远点、离他远点······
是他做错了吗?
“很早以前,你曾说过,待暗绝当烦了,剩下的时间就去游历九洲,过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凌行夜默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久到他都忘了。
“你应该相信秦泛舟,没有你,他一样能做得很好,把本该由他完成的事交给他,你肩负了这么多年,也够了,不是么。”
“鸿蒙山脉也好,空月谷、绯雪境、天昭海也罢,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凌行夜神情复杂,最终转过身来,开了口。
直到天边放出第一丝光芒时,在府邸墙外靠了大半夜的凌行夜才走入其中。
路上燃着莹白的灯火,像是一条皎洁耀眼的星辰襟带,他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从中散出的温和光芒。
路的尽头,一座阁楼依旧,四周修竹古树,在晨风洗礼下,发出簌簌的声响。
凌行夜推开唯一散着光芒的房间,里面立着的身影,挽袖执笔,俯在书桌前画着什么,低着头很是认真。
听到动静,秦泛舟手掌拂过,将画作小心地收起,抬眸轻笑道:“怎么来了,有何事?”
凌行夜见过秦泛舟很多笑容,闲暇休憩时的轻笑,愤怒厌恶时的冷笑,心满意足的微笑······
唯独这种笑,他从未见过,明明依旧笑得很开心,但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像是被狠狠冻住的河流,再也泛不起丝毫涟漪。
那双他曾经认为,似含有潋滟波光,极耀极璨的桃花眼,就如没了生机般,阴阴沉沉,暗淡冷漠。
“秦曜和苏溪婉的事,你知道多少?”
秦泛舟愕然,继而微笑道:“外祖父讲了娘亲很多事,裴叔父也与我畅聊吾父生平,还有······”
“我说的是他们逝世之事!”
凌行夜冷声打断,语气带着点愠怒,他不信秦泛舟听不懂意思,不过是想搪塞过去而已。
秦泛舟轻叹了声,“你知道的我都知晓,七宝告诉我了,曲悬壶我也见过,他给了我一枚曲家令。”
凌行夜眼睛微眯起来,曲家令,这是能号召整个曲家的令牌,曲悬壶是拿曲家为秦泛舟所用么。
理由呢?
“他让我执念莫深,只要记住一句话,不管何时,他就算倾尽曲家之力,也要护我周全。”
凌行夜冷笑了声,“你是想劝我,别盯着曲家不放。”
秦泛舟直视,毫不掩饰道:“是!”
他见过曲悬壶,人如其名,当真有颗悬壶济世之心,心境澈,全无杂念,又是垂老之际,他并不想打扰。
“我明白了。”
凌行夜点头,神色反而放松了些,走上前拿起砚台旁的墨笔,铺了张宣纸,提笔写下一连串名字。
“周羽、宁朝阳你都认识,他们是很得力的手下,若有事,可交于他们一些。程兰,最近被暗司查出点东西,先别管她。荆幽洲的战司内,大都是我的旧部,没有问题,海源洲的纪古,与我交情不错,如今也是战绝,是不小的助力。还有元立洲的詹台······”
“什么意思?”
秦泛舟突然伸手,按住凌行夜的手腕,沉声道。
凌行夜未理,继续道:“老师那边,我也已经交代清楚,帝宫之争,你愿意站哪边就站吧。曲家,我亦不会再查。秦曜与苏溪婉之事,由你自己决定处理,想放下那就放下,无需顾虑。”
秦泛舟垂着眸子,紧捏的手指微颤,“你,什么意思?”
凌行夜放下笔,抽出手,轻笑了下。
“我已经卸了绝位,为九洲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也该过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到处游历山川,欣赏九洲如画的风景,自由自在的,不好吗?”
秦泛舟怔然,盯着凌行夜半响,渐渐松开了手,压着嗓音道:“是很好。”
唐景修告诉过他,没有谁能留住凌行夜,若非他与秦曜有关,凌行夜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不过,没关系的。
只要他开心,怎样都行。
他曾在无数个昏暗的夜晚立誓,只要他回来,他就放手,现在,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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