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珍珠不断摇着尾巴, 口水哈喇,显然饿了。
气候转凉,黑珍珠的食量明显增加不少,白细千叮万嘱,为了它的身体着想,食物须得控制在一定量内,奈何兰婆实在宠着家里的两只, 趁他们不在, 私下给黑珍珠开了好几次小灶,冬季未到,黑珍珠身上便多了一身肥瞟,抖起来尽是肉。
粥菜做好,置在炉上煨好保持温热, 霍铮洗干净手贴暖了,推开房门入内,暖甜气息浮动,床褥里卷着酣梦中的白细,露出半截小脑袋。
“小白。”
霍铮低沉轻唤,过了三声,人不见有清醒的迹象。
霍铮只得把白细连人带被小心抱起,车厢昨夜时提前铺好软绒的暖毯,枕头也是刚换下来的,为了让白细在车里躺得舒服,霍铮亲手改造过车厢两次,足够白细躺在车里翻身。
边上放有食盒,约莫能维持半个时辰左右的温度。他拂开白细鬓发,亲了一口,方才出去驾车,昨夜已与兰婆提过此事,因而不需要大清早就去扰人清梦,直接驱了车出门。
黎明前街巷安静,马车哒哒驶离,出了禹城,不久后就上了官道。
这时候偶有些车辆并行在官道,他们多是外出行商,做些小本生意的商户赶早上路,也有的是专门给雇主运货的车辆。
马车走了一阵,白细总算睡醒。
马蹄踏着路面的声音钻进耳中,他侧卧成蚕,眼珠子转悠几圈,落在边角的朱色食盒。
打开食盒从里头取出些早点填腹,白细掀开车帘,霍铮回头就看他,“醒了。”
时候尚早,云层还是阴暗的,风裹着丝丝冰凉水汽,看那浮跃在天角的金光,不像要下雨的天气。
白细自己吃一口早点,再送到霍铮嘴里喂一口,碎末从嘴角落下沾在毛毯,把碎末抖落干净,官道左右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驾驶,白细遂放开胆,黏糊糊的趴在霍铮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碰他。
他们离开长月村五年,只有每年的秋祭日才回来一次。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驶入长阳村地界,长阳村旗帜迎风招展,白细盯着看了看,入村内,便是排排低矮的屋檐。
村里好似有什么热闹事情发生,一伙人接连朝同一处方向赶去,白细对这村子唯一的印象就是自己第下山后受骗的经历。
霍铮道:“外头吵闹,进去避避。”
白细钻回车厢,靠在枕上,打算补上一觉。
停聚在村道的人多了起来,马车不方便驾驶太快。霍铮望着眼前那一伙儿村民,控制好车速,平缓的穿行在村道。
没一会儿的功夫,聚集的人群全部挤在前头,路口彻底被人挡去。
霍铮下车,欲探前方发生何事,与白细一说,白细也追着下车,到外头呼吸口新鲜空气。
出事的是长月村的吴家,吴家是这十里八村的地方里,近几年富裕起来的门户,而从吴家有发生冲撞的,正是坑过白细的白家。
两人停在人群中,把事情的缘由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那白家小姐白惜儿自三年前就嫁过一次人,嫁给的是外地的一户员外,可在她出嫁当日,那员外忽然暴毙而亡,死因不明,白惜儿在衙门扣押几日,白家花了不少钱才把她拉出来。
白惜儿一嫁霍千钧成为当天寡妇,二嫁员外,那平日里没病没痛的人无端暴毙,她命克夫的话很快在村里传开,没有哪家门户敢上门提亲,有的不怕死的村汉说要娶她入门,白家嫌弃他们贫穷,不把女儿嫁去。
一二来去,今年夏末,白惜儿与这吴家的独子吴添富看对眼,村里关于白惜儿克星的言论传得凶,可这吴添富却不在意,白家富户不说,白惜儿也生得漂亮,吴添富铁了心要娶她,两家磨合半月有余,婚事才成了。
这门婚事过去三个月,吴添富破除暴毙的诅咒,男的一方没事,女的一方却出了事。
吴添富私下里阴狠,在床事上手段很是极端,白惜儿嫁过去的三个月中,被他弄死过两个坏在腹中的胎儿,第二个是在前三天发生的事,白惜儿第一次忍受下没于家里说,短短三个月让吴添富弄得没个人样,夜里悄悄跑回白家说要和离,揭露吴添富的恶行,白家心疼她,却苦着面子一事,让她多忍忍,白家两老上门找吴添富谈及此事,当日两家明面上事情谈妥,吴添富保证自己不在犯事,到了晚上却变本加厉,白惜儿拖着半瘸的腿欲跑回白家,路上却暴露行迹,吴添富抓她的途中,白惜儿逃跑时落入河里,抢救不慎,当场淹死。
事情传到白家,白家几老受不住打击纷纷病倒卧床不起,白惜儿的后事是她兄长料理完的,丧礼刚过,他们便找这吴家算账来了。
眼前这群村民,看得正是白吴两家的人命账。
白细紧牵霍铮的衣袖回了马车,唏嘘不已。
兜兜转转,谁也没想到当初骗他的白家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他依稀记得白惜儿娇柔的少女模样,白奶奶和蔼的面容,他们虽然骗过他,可他心里存有的那一点情绪,连恨意都说不上,怪只怪自己初化人形时脑子笨呼呼,不过也因落在他们的套,才有机会和霍铮相遇。
世间有人逢霉转运,有人跌落成泥,不过时也,命也。
因事耽搁,两人晚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长月村。
白细交叠着手臂趴在窗户张望,月阳河畔传响着渔夫的吆喝,几道炊烟漂浮,他远望眼前熟悉的村落,五年过去,他还能从脑海里描摹出霍铮曾在村里走过的痕迹,停留的每一处角落。
霍铮来前就与他说过,此番回来,他要以新身份探望逝去的双亲。
不是那假嫂子,而是霍家儿媳。
第97章
坟前荒草半人高, 霍铮与白细两人把地方打理干净, 祭拜之后, 已是晚霞隐落,余晖散尽, 倦鸟归巢。
马车停在霍家门院, 从山上到大院往返一趟,天色也要晚了。霍铮寻思一番,屈膝半蹲下, 道:“不如我们今夜在此歇息一宿, 明日清早再启程赶回去。”
白细言好, 他望着暗下的暮色, 小心绕开霍铮要走,腿一紧,却教霍铮单手拉回,稳稳牵至后方。
他双手搭在霍铮的肩膀,矮下身时,脸就贴在对方侧颊,蹭了蹭, 不解问:“铮铮, 这是何意?”
霍铮取走背上负的包裹挂在胸前,闷声道:“我背你下山。”
入了夜,山里的温度较白日寒冷不少,时值深秋,穿拂的风挟裹冬季之寒, 多在此地待上一刻,身子就要受这股寒气侵袭。
白细是霍铮放在心底宝贝呵护着的,倘若让他受凉,最后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小白听话。”
一句听话,白细就乖乖听了话。他像只温顺的动物,伏在霍铮宽阔的脊背,双腿缠人,两只手贴在他颈侧,感受那颈脉平缓的跳动。
霍铮步履疾稳,赶在天色彻底暗下前,回到霍家大院。
院子空置五年,无人居住的屋舍处处角落皆蒙上厚厚的积灰,推门入时,古朴的气息扑面呛鼻,霍铮把白细抱回车厢内坐下,叮嘱他先在车里休息,等他把屋子稍加收拾干净再进去。
院中挂起几盏灯笼,光暗交错,隐约听到邻舍传来的闹声,那些闹声忽远忽近,恍然入耳,催引一场五年旧梦。
白细手背叠于下巴,他趴在车窗,借着光,目光扫霍家大院的每一块石板,每一处角落。
合抿的嘴角忽然勾咧,露出雪白的小牙来。他忆起刚到霍家时,一件件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出山,懵懵懂懂被拐,扮成新娘子与霍千钧险些在屋内拜了堂。
霍千钧当日病逝,他与霍铮第一次在喜堂变灵堂的地方相遇,霍铮将他错认成女子,管他叫嫂子。
平白给人当嫂子,他这个假嫂子与小叔同住一个屋檐下,因他的无知,闹出过不少笑话,霍铮尊敬他,拿他无可奈何。
秋末后,围在墙上的藤蔓枯落,这一道刺藤,是霍铮为了保护他不被惊扰,亲手牵成的刺墙。
院里栽植着他喜欢的山香花,夏季后只留花径,不见花叶,如今这片花径蔓延过一片屋院,春天再临时,想必就是满园的花香与花色。
……
霍铮收拾好屋内,出了院子,便看到白细安静的趴在车上睡了。一梦香甜,有人靠近也无所察觉。
他将人抱离车厢,回到两人的卧房,轻手放下。
“小白。”
白细咂了咂嘴,脑袋埋进被褥内。闷得慌,便有从被褥里探出嘴巴,鱼儿呼吸般张合。
屋内陈旧气息浓厚,霍铮未合掩整扇窗户,留有一条缝引风入内,慢慢拂开那股子味道,好在房屋不潮,通会儿风,待夜再深一些,便可关好。
男人低头叼起柔软的两片唇亲渍,亲完,调暗灯芯,方才越过里屋,到外头烧些热水,再熬些热粥,日子仿佛又回到五年前,两人守着霍家的时光。
他愚昧的将白细错认成嫂子,小嫂子却成日围在他身边打转。
人静后,村内看家的狗也睡了。霍铮盛好一盆温热的水回房,替白细翻手翻脚擦身,布巾擦过平坦软滑的腹部间,白细哑着嗓子偷笑,手臂挂在霍铮身体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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