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凉不言,只是冷眼看着他,半晌才道:“我不管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只要我与他还有师父最后能够平安无恙的从这里出去,我可以不计较你的利用……但是若是不能,大家一起留在这纳魂碗中作伴也是很好的。”
元正感受到衍凉眼神所带来的压迫,尽管知道如今他为房中那位名叫执荼的人所牵制,可一想到那日云渡山庄中他与众修士相斗的样子,元正便丝毫不敢轻视于他,赔笑道:“那是自然,说到底我与道友的目的并不冲突,道友放心便是。”
衍凉不想再与他多话,刚要转身回屋时,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烂铜道人呢?他为何没跟道长一起过来?”
那元正听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烂铜道友……老道与他商量过窑山大祭的事之后,他便主动去找那位怀妤小师父,说要将消息带给她。”
烂铜去找怀妤了?衍凉此刻静下心思,也能渐渐回忆起刚刚在村口,自从看到樊潇后烂铜的种种失态。难道……他对怀妤有什么心思?可他又是怎么知道怀妤与执潇的事的,而那个与执潇相貌极为相似的樊潇究竟又是谁呢?
种种疑惑之下,衍凉在桌上给执荼留了字条,而后便一路打听着往“佟小姐”怀妤的所住的地方去了,可到了那边却又被告知小姐此时并不在住处,而是与姑爷出去了,去了哪里却又不知道。
衍凉一听更觉其中不对,想要与怀妤搭上话好好询问一番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将附近的地方都找了一圈,却实在是找不到人,于是只好又回到了执荼的院子中。
三更天一过,衍凉才磨磨蹭蹭的从执荼房中出来,小心的避开巡逻的家丁,直接从后院翻了出去。
经过这几天的勘察,他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一会就摸着黑走到了村口的家门前。远远地看见屋里的灯都灭了,衍凉略微放了心,至少不用再被老头子敲一顿了。可正当他准备推开院门走进去时,却发现院中有两个人影……准确的说,是两个抱在一起的人。
“老二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肯定有分寸的,”借着蒙蒙的月光,衍凉也算是看清了院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厉逊与窦茗。此刻厉逊正在劝窦茗回屋去:“我在这边等他就行了,你快回屋去睡吧。”
“没事,我不困的,我在这里陪你。”窦茗缠着厉逊,就是不肯回屋。
“扁豆,”厉逊低声叫了窦茗的小名儿,似在犹豫什么,踌躇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开口:“扁豆,咱们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就这么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窦茗沉默了一下,而后轻轻地笑了出来:“好啊,我跟大哥一起,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
“真的?那我们可说好了,就算……也不能反悔……”
衍凉此刻脑中十分混乱,他惊讶于自己的两个兄弟就这么在一起了,以致于他忽略了这两人言语间的怪异。首先他不断地告诉着自己这是纳魂碗幻化出的幻象,可转念一想,这里的窦茗与厉逊两人确实是根据他自己的思绪凝塑而成的啊!这么说来……衍凉按按额头,想来自己潜意识中可能早就发觉了那两人之间的暧昧,只是没反应过来罢了。
衍凉不禁低低地笑了,等到从纳魂碗中出去后,他可要好好的审一审那两个人,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他。想到这里,他也起了坏心思,趁着两人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时候,用力推开了院门,在他们又惊又羞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进了门:“呦,还没睡呢,天可不早了在院子里站着干嘛?”
厉逊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丝毫不想跟他贫嘴,顺手拿过一边的小筐子便扔向衍凉:“快滚进去睡你的吧!”
衍凉嘿嘿一笑,避开那筐子溜进了门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先向大家道个歉,最近实在是卡文卡的厉害,然后又快过年了,事情比较多……可能会隔日更吧
第49章 (四八)坑洞
衍凉第二天是实打实的被老头子的小木棍抽起来的,一睁眼就看到那张气冲冲的脸:“臭小子!大半夜不知道回家,早上又不起床!”
衍凉被吓得从床上直接翻了下去,一面穿着衣裳一面躲着老头子的棍子,不住的告饶:“不敢了,您老消消气!我真不敢了!”
“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不快给我滚出去!”老头子将棍子往衍凉身上一丢,自己喘着气往门外走去。
衍凉看看窗外的日头,懊恼的拍拍头,这次确实是他起晚了,连窦茗和厉逊都已经准备好了,在院子里等他。
匆忙的穿好衣裳,简单的洗漱干净,转头就要往门外跑,却又被老头子叫住了:“埙!你的埙呢!”
衍凉一回头,就看到老头子将黑乎乎的一团朝他脸上扔过来,幸亏他眼疾手快给接住了:“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伸手将埙捧在身前,衍凉低声下气的问:“您看,我可以走了吗?”
“哼。”老头子点了点头,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衍凉刚要抬脚出门,却又听到老头子在他身后神神叨叨的念叨着:“记住了,万物都有灵,或执于物,或执于情……”
“什么?”衍凉有些奇怪的回头看着老头子,这样的话实在不像是一个村中老汉说得出来的。
“什么什么!”老头子又发起火来,不知从哪摸出跟棍子敲着桌子:“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滚!”
“哎!”衍凉见他又拿起了棍子,立刻拔腿就跑,到了院中后又跟窦茗他们一起往村口赶去。
大祭即将开始,村口聚集着不少村中的年轻人,各自搭伙说着闲话。也有几个看着他仨来了就打招呼的,衍凉敷衍着应过,目光却一直游走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身影。
“人在哪呢。”厉逊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
衍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找到了站在树下的执荼。执荼虽说是自小在这村中长大,可却几乎从未出过那宅子,自然什么人都不认得。如今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显得十分萧索。
执荼显然早就看到了衍凉,只是他常年多病面色灰白,恐会吓到别人,故而只是离得远远地望着,不作声也不靠近。
“怎么还在树荫里站着,不嫌凉吗?”衍凉将心念压下去,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笑着走到执荼身边。而后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到人多些的地方:“来,晒晒太阳对你的身子好。”
执荼还是有些犹疑的,但衍凉的手又是那样的暖,让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好顺应着他的牵引,走向人群。
“你站我身边就好。”大祭即将开始,所有的年轻人都两两一排,站成长队。衍凉拉着执荼在自己身边站好,厉逊和窦茗就紧挨着他们站在后面。
队伍开始缓缓的行进,青年们也都解下腰间的陶埙,放在唇边吹奏起来。虽说这么走动着,气息难免紊乱,众人的水平又实在不高,可三十多人一起吹响那陶埙,呜咽的声音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庄重。此时行进在队首的两位老人,也开始齐声咏诵起祭词:“窑山之下,世代相衍,唯念先者,授予雅音……”
“一祭李埙官人,启吾山野之智,二祭窑山龙神,赐我丰水沃土……”
在老人的吟诵声与埙曲的应和之下,众人一路走上窑山,往那寂静无人的深林中行去。
衍凉装模作样的吹着埙,眼神瞥向四周,行至半山腰时,他终于可以确定,他们如今所走的路与那夜苍翎羽三人上山的路,大致是相同的。趁着如今阳光正好,他仔细的看着队伍所经过的树丛,在那掩映的树枝之下,每过一段路便能隐约看到一只陶埙。
“这是第三十二只了,”一边的执荼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用埙遮掩着小声跟衍凉说着:“前面领头的人应该就是按着这个走的。”
衍凉点点头,却听到执荼喘息声越来越重,暗骂自己粗心。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前边的小伙子都气喘吁吁的,执荼怎么受得了。他不禁伸手扶住了执荼,让他将重心依靠过来。
“不用,我还可以……”执荼想要推拒,却被衍凉揽住,又怕动静大了反倒引起周围人注意,只得无声的瞪了他一眼。可到底还是轻松了些,毕竟他也是真的有些累了。
后面的厉逊与窦茗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挨得更近了些,替衍凉遮挡着后面,以防被人看到。
一行人终于走到了老头子之前说过的坑洞前,那坑洞大约一丈来宽,这些年来村民们在坑边修建起了半人高的青砖墙,又在正东方立了一块石碑,上面篆刻着李官人的事迹。
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带头的两位老人也撑不住了,被几个有眼色的年轻人扶到一边休息。
“你们也先去歇歇吧,等到正午时分,再下坑去。”其中一位老人摆摆手,让青年们散开了休整一番。
“累不累?”衍凉也不顾旁人的目光了,扶着执荼往树荫底下走。早晨那阳光晒在身上舒服,可这时候快到中午了,再晒下去不把人晒坏了才怪呢。
执荼想要说自己不累,实际却已近极限,半闭着眼睛身体直扎到了衍凉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