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轻唤凤荀的名字,像是在唤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我有一句话始终也没有说出口。”
他弯起唇,遥遥举杯,眼眸中波光粼粼,似乎有什么话就要冲口而出,然而最终,他眼底的那抹光芒还是消散了,他动了动唇。
“……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他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凤荀就在这时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消散的刹那,他似乎听到了属于前世魔尊张少陵的最后一声叹息。
“……其实真正不明白的人,是你。”
第52章
赤磷即将完成最后的突破。
剧烈的狂风冲击着那道脆弱的结界,魏珏的声音在风里被撕扯成了碎片:“少陵师兄!带上玄霄仙尊——”
话音未落,他背后的结界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在强大魔气的攻击之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铺天盖地的“尾.行”向缝隙蜂拥而来,裹挟着大团魔气,撞击在结界上发出密如连珠的声响。魏珏还未来得及修补结界,那脆弱的结界便顺着缝隙又发出一声脆响,随后,赤磷的龙尾横扫而来!
结界终于碎成了千万片,而张少陵也在此刻做出了反应。他抬手就是三道结界符电射而出,与白轻湄的结界符交织在一起,堪堪将三人重新罩住。这眨眼间的生死一线让魏珏不由得摇晃了一下身体,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赤磷完成突破了。”
白轻湄的声音很轻,但听在其余两人耳中依然无比清晰。席卷如狂风般的魔气终于停了,它们粘稠地包裹着完成突破的赤磷,那条魔龙的身上浮现出数道血红色的暗纹。它盘踞在大开的魔界之门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三个渺小的修仙者。
“你们先走。”张少陵从毫无生气的小凤凰身旁站起,眼底一片死寂,“我断后。”
“开什么玩笑!”魏珏瞪大了眼,“你这样做无异于自杀!”
“即便仙尊已经……”白轻湄也开口道,“……你也不能这样做。张师弟,仙尊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我修为最高,我来断后,你们先走。”
张少陵勾了下唇角,却没有丝毫笑意:“我不会自杀,我只会让害死他的一切生物血债血偿。”
他伸出手,全身的灵力都在刹那间陡然一变,身体由内而外迸发出一阵噼啪作响的电流。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在瞬间发生了转变,指尖流动的电流中竟隐隐含了几分魔气。
灵力逆行。
白轻湄的脸上浮现出完完全全的意外和惊异:“你……”
“带上他,离开。”张少陵的身周盘旋而上一道剧烈的力量,灵力与魔气夹杂在一起,他的眉眼也在凛冽的电光中变得格外冷酷。似乎察觉到他的改变和威胁,赤磷腾空而起,向张少陵的方向咆哮出一道浓烈的魔气!张少陵五指一握,大段的法诀从他口中吟咏而出,奔腾而出的电光如同奔马,呼啸着在黑压压的虫群中冲出一条路,向那道魔气迎了上去!
白轻湄心中剧震——张少陵不仅修习了魔气,竟然还修习了玄霄派的法诀!她对之前叶灼光等人指证张少陵一事也略有耳闻,但她从未想过,原来这位张师弟真的修习了魔气,违反了门规……
就在这时,魏珏陡然闷哼一声。白轻湄来到他身边:“怎么?”
“仙尊他……”
话音未落,原本毫无生气的小凤凰身上忽然冲天而起一道明亮的光柱。光柱逐渐扩大,不仅冲散虫群,更冲开了被虫群遮住的天空,就连张少陵都不由得回过头来,冷酷的眉宇间出现了一抹愕然与希冀,像是陡然被什么东西点燃了希望。
赤磷发出一声龙啸!顷刻间地动山摇,张少陵的电光与赤磷的魔气轰然相撞,爆散成了点点流萤。铺天盖地的魔气化作利剑,直指那已经脆弱不堪的结界!
张少陵倏然回头,双手交叠,飞速念出数道法诀。明亮的光芒在他掌间亮起,即将与赤磷的攻击相抵的刹那,另一道光芒也加入进来。张少陵回头一瞥,白轻湄对他微微一笑。
“说好的,仙尊恢复灵力期间,我会誓死守护他的安全。”
两道灵力汇聚在一处,翻涌向前,与赤磷的魔气骤然相抵!二人身子具是一晃,但随后稳住了身形,竟然与突破后赤磷的魔气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间相持不下。
处在后方的魏珏支撑着结界,注目全力保护小凤凰的张少陵和白轻湄。虽然现在暂时抵挡住了赤磷的攻击,但他看得出来,赤磷突破后较之从前简直是天翻地覆,他们不过是仗着一股冲劲,才能暂时与赤磷相持。长久下去……
一只手搭上了张少陵的肩,随后,一道修长出尘的身影站在了张少陵与白轻湄身前,背对着他们。
那人及腰的长发在不断激荡的气流中四散飞舞,洁白如云的袍子边缘用淡蓝色绣着数朵兰花。他全身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明明迎面便是铺天盖地的虫群和魔气,他却依然显得超尘脱俗,不沾半点烟火之气。
他抬起手,用张少陵许久未曾听过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交给我。”
说完,他从结界中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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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荀”这个名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随着凤荀的出现,“尾.行”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向两侧逃窜,唯恐避之不及。凤荀没有念任何法诀,只是右手一挥,凭空便多了一道光鞭。鞭尾翩若游龙,一扫便是一大片漆黑的虫群。他整个人便如同拖尾的流星,向赤磷凌空电射而去!
完全是压倒性的强势,他甚至将赤磷的魔气视为无物,长鞭在他手中自由收缩成一柄利剑的模样,他一剑指向赤磷的魔气,随着向前突进之势,竟把它从中间硬生生劈砍成了两半!
魏珏看得目瞪口呆:“好强……”
这就是玄霄仙尊……吗?明明没有什么强烈的压迫感,却如清风细雨一样,润物细无声。
赤磷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它腾空而起,堪堪与凤荀擦肩而过。同时,它俯首向下,向凤荀喷出无数团几乎凝聚成实体的魔气!
“仙尊……”
白轻湄捏紧手中的符纸,担忧望着被魔气吞没的凤荀。她微微侧头瞥向张少陵,却见他神情平静望着凤荀的方向,双手却紧握成了拳。他依然处于灵力逆行的状态,亦正亦邪的气质为他的脸色平添了几分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翻滚的魔气中忽然亮起一抹光。三道灵力化成的利箭在空中拖拽出长长的尾巴,当先一枝利箭奔袭向赤磷的左侧,迫得它右闪。凤荀仿佛早就料到它的行动,第二枝箭直指右侧,迫得它不得不回到中间,第三枝箭猝不及防,正中它颈下没有龙鳞覆盖的位置。
赤磷在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它不断挣扎,不断扭动,然而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向下坠去。轰然一声巨响,大地仿佛跟着震颤了一下,它庞大的身躯跌落下来,像一堵小山一样撞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凤荀转身向张少陵等人走来。虫群依然唯恐避之不及,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他便沿着这条路返回,手里的光芒明明灭灭,随着风逐渐消失。
他站在了几人面前,温润而笑。
“好久不见。”
他的面容依然如记忆中的一样俊美出尘,只不过亲传弟子选拔赛上的只是惊鸿一瞥。白轻湄率先露出笑容:“仙尊无恙。弟子白轻湄,见过玄霄仙尊。”
她微微行了个礼,多少带了几分揶揄和玩笑之意。凤荀于是看向张少陵,张少陵的面色依然冷静,但从他的眼底还是透出了几分柔和。
“小凤。”
“嗯。”凤荀愉快地笑了。这是他首次以人形接受这个名字。他看着张少陵熟悉的眉眼和面庞的轮廓,恍然间想起那段属于前世魔尊的最后一段记忆。
他终于懂得,魔尊张少陵多少次的欲语还休,以及隐藏在那些克制背后的温柔与眷恋。可惜他懂得太晚,前世的张少陵……再无相见之日。
于是他开口:“对不起。”
对这位少年张少陵,也是对前世的魔尊。
张少陵皱起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表示他的疑惑。
“……我让你担心了。”凤荀的耳根有些泛红,“……是我的错。”
张少陵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随后才迟疑地张开嘴:“……我……”
他停顿片刻,仿佛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比较好。最终,他恢复了那张冷静而平淡的脸:“……没事,我没有太担心。”
白轻湄捂着嘴转过头去。
凤荀也感到有些好笑。他很想嘲笑张少陵几句,但他一看到张少陵身后的那件斗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若是没有那段记忆,他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也不可能一举消灭已经突破的赤磷。他明白,前世的魔尊用了一个法术来阻止他死亡,这几乎已经干涉到了生死之数。就算修行数百年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而魔尊竟在他死后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做到了。
他从记忆中出来后,发现自己居然在短时间内实力大幅度提升,想必也是魔尊的缘故。魔尊张少陵生怕他无法从濒死状态中回复过来,他一直在尽他所能爱护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甚至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