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真咬了咬唇,胸口中像是塞着一团棉花,阴郁挥之不去,又无从排解,听到了那么多话,他竟然有些无地自容的羞愧,“还是师尊吧。”他道。
二叔真的叫不出口。
怎么有脸认他呢?
让他承认自己沈家之子的身份,在这边人的恶意之下?
“可以,都好。”时方域笑笑,清楚沈真的心意,愈发觉得这个孩子在沈家这样的教导下还能如此善良,真是沈温前世修来的福。
段衡抱着时方域转身,就在他们以为二人要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上空传来一阵波动。
时方域嘴角勾起,倏地笑道:“磨磨蹭蹭地,终于到了啊。”
随即他脸色一僵,想到即将到来的那群人,他动了动身子,小声道:“阿衡,你放我下来。”
时方域低头,“不放。”
“你放我下来,师兄师姐们也会来。”
“不放。”
“……”
“师父在怕什么?”难不成怕四师伯看到他俩的样子伤心难过?
不不,师父还不知道四师伯喜欢他。
“就……”时方域语塞,“就……你不累吗……算了你愿意抱就抱吧!”
这不是难为情吗?好歹他是师父……
“魔尊时方域!时隔五年再度现世,集结魔修魔道攻陷玉峰!今日定要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两人打情骂俏之际,远方突然传来用灵力传播的喊话。
第50章 风起,守护!
那一声喝喊之后,只见天边各色流光闪烁,片刻之间,因为对战而夷为平地的玉峰前门就站满了人。
仙门六族家主尽数到齐,算上时方域和展莲,天门七子也无一缺席。
能聚齐这样一群人必然会有大事发生,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若说一开始仙门和天门山那边的人还不相信时方域重生归来,现在看到段衡怀里那张惨白的脸,也不得不相信。
“沈家主可还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方圳不看众矢之的的时方域,也没在乎十分可疑的隐刹宗众人,而是关切地上前询问沈温,语气中还有一些愤然。
沈温还没从自家事里缓过神来,此时看到突然来此的仙门人,来不及多想,便要答话,可有人更是唯恐天下不乱。
炽氓上前,杀气腾腾:“大师兄还不明白吗?定是那叛徒带领隐刹宗来围攻玉峰,打算重现当年的灵墟血案!”
他看着时方域,眼中不知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更多,还是嫉恶如仇的杀伐之气更多。
“那段家主怎么会跟大魔头在一起?不会忘了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了吧?”
“怎么可能?搁你你能忘吗?我看是段家主控制住了他,想要交给天门山发落吧。”
“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啊……”
后面终于有天门弟子发现了师徒二人的不同寻常,开始在后面窃窃私语,只不过以修真之人的耳力,恰好都能听到罢了。
“不是这样的!”后面的沈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试图为自己的师尊和师兄解释,他指着地上留下尸首的蒙面人,“是他们来犯玉峰,师尊和大师兄是来救我们的!多亏他们玉峰才得以保全,幸免于难!”
仙门众人闻言都震惊不已,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可家主们却不会对沈真的三言两语信以为真,绫开破也上前一步,略显岁月痕迹的三角眼底不知道藏着多少阴险。
“沈家的小少爷,你莫不是在开玩笑?五年前灵墟如人间炼狱皆是拜时方域所赐,他手上沾着的鲜血,肩上背负的白骨有多少你数过吗?如今你说,是他救了你沈家,未免有些太过可笑吧,就算你看到的事实如此,你可以保证地上躺着的那些魔修与隐刹宗与时方域这个大魔头就没有一丝半点的联系吗?”
绫开破接二连三的发问镇住了在场的人,沈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只是凭感觉和本能站在师尊身前。五年前他没能在现场维护师尊,他便一直后悔不已,至于灵墟血案,他从没相信过那是师尊所为。
可是后面的沈家人脸色却变了。
如果你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个人是好人,哪怕只是毫无根据的无端揣测,也会让心思化为最阴暗的利刃。
就如绫家主所说,倘若那些黑衣蒙面人本就是受时方域指使的呢?
云影怜细思级恐,赶忙出声喊道:“沈真!你给我回来!”
沈真不为所动,他甚至没有回应云影怜丝毫,只是傲然挺立在师徒二人身侧,以沉默表达自己的立场。
沈温扶着胸口,动作很轻缓,他慢慢走上前,一个沈家弟子刚要拦下他,被他伸手止住。
“我信今日之事,与他二人毫无关系。”他先是对仙门众人道,而后双眼微眯,出声问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玉峰既无盛会,距离各福地和天门山也千里万里,事出突然,你们为何齐聚我玉峰?”
这边仙门众人一愣,意识到沈温突然将矛头指向了他们,时方圳连忙出言解释:“沈家主切莫误会,事情是这样的。天门大选刚过去不久,云家主于各仙门中传信告知发现了隐刹宗的藏身之地。可是只有沈家没有回信,可是事不宜迟,天门集结众仙门打算将隐刹宗一网打尽,却没想到人去楼空。联想到玉峰这边一直毫无消息,我们怕沈家遭遇不测,才决定前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竟然真的感受到了魔尊炎煞的气息。”
时方圳说得有鼻子有眼,沈温脸上讳莫如深,却也没再出声质问。
众人说了这么久,当事人两个却一言不发,一个安静地抱着,一个坦然地享受怀抱,也许是画面太和谐了,终于有人忍受不住,再次将矛头指向二人。
“十恶不赦的魔尊时方域竟然会救沈家于水火?就算事实如此,目的一定单纯吗?纵使真如沈家主所说,魔修也为天道所不容,仙魔对立乃亘古天理,我仙门绝容不下这么一个东西!”
绫开破大话放出,与一旁沉默不语的云家主对视一眼,“今天绝不能让他再有逃生的机会!”
他说完,各家主纷纷动了起来,将四人团团围住,天门七子略有迟疑,可最终还是迈开步子,将包围圈的空位补上。
“当年一事必有隐情!若我师尊真是凶手,大师兄怎么会如此待他?你们不信我,连大师兄都不信吗?”沈真心急如麻,将心中所想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如今师尊身上有伤,若真打起来,段衡一人未必会逃脱仙门和天门的围攻。
沈温深思沉寂,他此时要比沈真冷静地多。他看到隐刹宗的人为防仙门众人动手,也都做出随时应战的姿势,可隐刹宗这次来的人并不多,不足以将他们再包围住。
而且,仙门众人并不知道,段衡也有魔尊炎煞的气息,甚至比时方域更纯正浓郁。
若是此时被仙门人发现,恐怕段衡也难逃干系,以绫云两家主咄咄逼人的架势,再将段衡也扯进当年灵墟血案,那情势就更加复杂了。
比起沈真的天真,沈温更知道问题的真正所在,并非是魔尊背负的人命,更不是什么所谓天道。
不包括所有人,但绝对,有一部分人的目的是魔尊炎煞的元魄,那足以帮助一人成仙的诱惑。
而剩下的一部分人,他们之所以选择对抗魔尊,是因为由心底而生的对魔尊的恐惧。
他此时不杀人,不代表他以后不杀人,只要有一天为恶,他们都害怕成为魔尊手下亡魂的人是他们自己。
出于这种恐惧,如果能将这个隐患消灭掉,可以出一份力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绫家主所言极是,”沈温恭恭敬敬施了一揖,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与仙门同心对付时方域的时候,他将话锋一转,“可今日玉峰沦陷,时方域救了我沈家上上下下数条人命乃是事实,我沈温自诩仙门中人,未曾有过什么丰功伟绩,却也知道知恩图报。今日放任他由你们讨伐,却显得玉峰沈家无情无义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保这个大魔头吗?”绫开破惊道,似是没想到这其中会有变数。
“另外,”沈温却不答他的话,转身问段衡,“看段家主的样子,想必当年也有隐情,是不是灵墟血案,并不是时方域所为?”
段衡抬头,看了沈温好一会,就在后者被他盯地有些心发虚后,段衡展颜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沈温被他噎得一愣,确一点脾气都没有。因为段衡看他的眼神就仿佛在说:你现在是想要保护我师父吗?因为愧疚,讨个心安?
段衡嘴角那抹笑容并未隐去,看了看怀里的时方域,他抬头对着包围他的仙门众人,歉然道:“当年是我气昏了头,才让师父蒙受不白之冤,血洗灵墟的另有其人……”
他瞥了一眼闷葫芦云兮陌,继续道:“可在场的人中,比我了解师父的也不在少数……在知道他并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后,你们还下得去手吗?嗯?”
时方域抓了抓他肩膀,在他耳边道:“你何必多此一举?”
段衡看着前方,嘴边的笑有些苦涩,“只是不想再让师父承受一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