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方域转头看段衡,发现他微微努了努嘴,随即站起身拍了拍粗布麻衣制成的外袍,突然“啊”了一声,“我还没换道服!”
“家主原来还知道。”段霆漠然道。
段衡歉然一笑,抓起桌子上的包裹跟一直盯着他看的时方域道:“施富同段霆他们出去等等我,我随后就到!”说完拿起酒壶解渴一般喝了几口,也是对嘴喝。
“唉?”时方域本想制止他,因为他刚喝过,但见段衡恍若不知地转头看自己,他默默咽了口吐沫:“没事,我先出去。”
时方域眨着眼睛绕过两人径直走到了楼下,出了悦来酒楼,随手在一旁的树杈上掐下一根树枝叼在嘴里,四十五度角望天。
他的徒弟五年来似乎丝毫没有长进,对着他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全程掏心掏肺无隐瞒,一点防备都没有。
若真是好人也就罢了,但是他不是来报仇的吗?段衡这样不谨慎,时方域会觉得很无聊很没有挑战性唉。
他叼着树枝想。
“施富,我们走吧!”
时方域听见声音转过头,然后嘴里的树枝便掉落在地上。
他看呆了,定定地,说不出话。
段衡乌发被月白色的玉冠高束在头顶,身着玄袍,襟飘袖盈,袖口微微卷起,露出里面朱红的面料,紧束的腰带也是猩红的颜色。灵墟段家,素来以诡异莫测的风格和快狠准的行事作风令人望而生畏,道袍也是黑红相配。
时方域把段衡从头看到了脚,在转到他和润含笑的脸时,发现那一身的煞气又全被冲刷干净了。
他真的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段衡,如果不是那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他总觉得段衡会马上抽出腰间的好剑再补自己一刀。
“施富?”段衡走上前,挥手晃了晃,“我这样是不是有些不伦不类……”
他低下头,好像有些失望。
“当然不是!”时方域连忙解释,“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家主把那粗布换下,穿上这一身……”
他顿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挺好看!”
段衡咧嘴笑开,一瞬间又如五年前那个孩子一样,时方域摸摸鼻子,转身向前走去。
心头默念,记仇记仇记仇记仇……
众人出了小村镇,再赶路便要御剑飞行了。
时方域的手隐在袖口里,全身的灵力被调动起来,但为了掩人耳目,他不会外放灵力。
寻常修真之人灵力幽谧而深邃,散发出的是温润的淡蓝色光芒。
而魔裔却不是,他们的灵力狂暴而阴邪,散发出的是嗜杀的猩红色光芒,所以是修魔还是修真便一目了然。
然而一切准备就绪的时方域非常尴尬地想起一件事……
“施富,你没有剑吗?或者别的武器?”段衡见旁人都准备就绪,而时方域迟迟不动,开口问道。
嗯,有,就在你脚上踩着呢。
时方域看了看好剑,尴尬地咳嗽两声开始随口胡诌:“有是有的,不过之前被一只小狼妖叼去了,我看也旧了,就没抢回来。”
“啊这样啊……”段衡好像信了的样子,“要不,我们御同一把剑吧,正好我用不出灵力,以前都是段霆助我,这次不如施富……”
“好嘞。”臭不要脸的时方域不等段衡说完就径直跳了上来,正合他意,脚底下踩着好剑,他即便不用灵力也可以随意驰骋。
天上——
“呕~呕——”时方域坐在好剑上不停地干呕。
段衡一边拍打他的后背一边着急道:“施富,你这是怎么了?”
时方域难受地摆摆手,连转头看他的动作都不想做,晕晕乎乎道:“好多年……不御剑……晕……晕剑……呕~”
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堂堂前天门七子现魔尊的他居然御剑把自己御吐了,这说出去能有人信?
得亏好剑还能自己掌握方向不用他多费心,要不两人早就连带着剑一齐摔下去了。
段衡看时方域痛不欲生欲生欲死的样子,伸出手向后面挥了一下袖子,又回头急道:“我们还是先下去休息休息吧!”
时方域很想说不用,但是眼前冒着金星胃里翻江倒海的他最后还是没出息地妥协了。
于是一众段家子弟就因为这个半路捡来的,来历不明的,明显是个废物的,时方域,一齐降落在狼叫声嗷嗷的荒郊野岭。
段家子弟脸上挂着妈卖批式的微笑。
他们这不是请了一位神通广大的散修,而是一个柔弱的娇娘吧,关键是他们家主,对他简直像对自己媳妇一样关心。
“施富,你要不要喝水?”段衡单膝跪地,弯着身子尽量里时方域近一点,贴着他耳朵问道。
时方域“嘶”了一声,感觉耳朵里蹿进去一股热气,然后犹如被雷电击了个正着一般,他缩了缩头,蜡黄的脸上笑比哭难看,“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修真之人辟谷乃常态,五谷杂粮皆为浊物,饮水也不频繁,所以他们一行自然是什么都没带,实际上像时方域这样边修真还边贪吃的本就……罕见。
段衡见时方域闭眼调养生息,想先起身整顿一下段家门人,刚抬脚挺直身子,手臂就被盘腿坐在地上的时方域抓住了。
只见他双眼圆睁谨慎地嘘了一声,一改嬉皮笑脸,面色严肃:“有魔物靠近!”
段衡低头意味难明地看了一眼他,又赶忙瞥了一眼段霆,让他小心戒备。
黑夜中吹着冷风,将丛生的杂草吹地摇摇晃晃飒飒作响,树林里的狼叫声戛然而止,周围散出浓烈黑雾,恍惚间世间所有虫鱼鸟兽都销匿了,一切静得可怕。
其余段家人都握紧手里的剑,运起灵气护体,齐齐将段衡和时方域护在圈里。
“正前方,它受伤了,但不要卸下防备。”时方域开口道。
他说完不过三息,一条黑影就从黑暗中袭来,他动作有些慌张,不停地回头看着什么,以至于时方域他们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之内,他才发现去路被堵。
“居然还有埋伏!”那人手捂着汩汩流出黑血的胳膊,狰狞的脸上恼怒未除,随即又转化成惊诧,“灵墟段家!”
显然是认识他们。
而时方域盘坐在那里,从段家人的缝隙里,慢慢窥得那人的真容,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他撑着腿缓缓站起身,看着对面一身邪气灵力暴涨似乎想要殊死一战的人,完全没办法把他同记忆里那个面冷心热的三师兄联系到一起。
“三……”时方域茫然开口。
“三师伯?”段衡却抢在他之前出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时方域:晕剑!晕剑!你听说过晕剑吗?蠢作者,还我一世英名!
某十:只要是交通工具,他都有晕的啊!没毛病……
第5章 看呆,护犊!
展莲身形一震,神色明显有所触动,然而转瞬之间,他变了脸色嗤笑一声,声音里不改逼人的邪魔怨气:“嗬!你三师伯是谁?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魔君展莲,再不是什么天玑宫主!”
段衡却不在意展莲话中的讥讽,急忙上前一步,看着他紧紧捂住的右臂问道:“究竟是谁伤了三师伯?”
时方域也盯着那看,展莲的右臂已经被完全砍断了,看起来受了颇重的伤。
时方域愕然,展莲浑身散发出的邪魔气息不说,那明显的背叛天门的口气又是怎么回事?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一人面对六族和天门人质疑时,除了四师兄自始至终不相信他杀人屠门,也只有三师兄愿意听他解释。
展莲讥笑未止,悲戚之色猝然而生:“别做戏了!难道不是你们伙同绫家人,一击一伏,想要将本君置于死地,为民除害吗?”
段衡摇头,当下只能解释:“三师伯误会了!纵使仙修正道都视三师伯为魔物,我也知道三师伯意识犹存,断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伙同绫家人……”
段衡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而后脸色涨红,胸中郁结,颇有不服道:“伙同绫家人,那更是无稽之谈!东仙源绫家如今看不上没落的灵墟段家,岂会跟我们商讨这种事?”
展莲见段衡说得有模有样,却又没有完全脱下防备,时方域看着着急,忙探出个头道:“三……魔君展莲?你还是赶紧处理处理伤处吧!虽没伤到元魄,但到底有损修行根基!”
怕展莲听不清楚,他还扯着嗓子喊。
展莲这才注意那个与段家人格格不入未穿道袍之人,但他也知时方域所说并无错处,现在最要紧的是疗伤,况且后面还有虎视眈眈的绫家人,现在他无论如何都要赶紧走。
他看向段衡,在后者会意点头后,飞身越过了他们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时方域。
他总觉得,那人他很熟悉,可却想不起来……
时方域抱着膀子,见展莲走了,却并没继续坐下运气调养,段衡刚要转身同他说话,时方域打了个手势:“绫家人追过来了——”
话音未落,众人前方的头顶上盛光大放,蕴着剑气的氤氲蓝光逐渐隐灭之间,几个身穿绛紫长袍的人御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