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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差的一届魔教教主 (七六二)


  雪水在屋里放了一会儿,不比刚从地上抓起来的积雪冷,却也凉飕飕的,让金麟儿觉得很难受。可是,他已经没了父母,很害怕孙擎风不要自己,只敢试探性地说:“孙前辈,冬天用凉水擦脸,很容易染上风寒。”
  孙擎风把手中的棉布一扔,没好气道:“那你让我睡在地上?”
  金麟儿眸光一暗,垂着脑袋,低声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以前,我娘在这里养病,她躺在床上睡着了,就再也没能醒过来。我怕你跟她一样,在这床上睡一觉,就死了。我不想让你死。”
  “你!我……算了,老子不跟你计较。”孙擎风心里窝火,却不能跟这个半大的孩子较真,把金麟儿剥得干干净净,捉着脖子扔到床上。
  金麟儿挣扎起来:“我不要睡床,我不要死!”
  孙擎风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一脚踩在床方上,两手一左一右捏住金麟儿的脸,不让他干嚎,直视他的双眼,说:“我不让你死,你就不会死,明白?”
  “明白。”金麟儿见孙擎风如此严肃,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心下稍安。只是,他被扯着脸颊,闭不上嘴,控制不住口水从嘴角滴下,落到孙擎风手上。
  孙擎风努力抑制住怒火,倒抽一口凉气,倒退着向后撤,撞倒身后的大木箱。木箱在地上滚了两下,搭扣松开,里面装着的棉被和衣裳散落一地,狼藉不堪。
  孙擎风把地上东西捡起来,一股脑全扔到金麟儿身上:“盖好!病了老子可不会给你治。”
  金麟儿觉得孙擎风很关心自己,满足地笑了起来:“多谢孙前辈。”
  孙擎风尚不知举手之劳有何可谢,被金麟儿那甜腻的语气激出了一手的鸡皮疙瘩,怒道:“好好说话!”
  他吼完以后,杵在原地愣了片刻,慢慢走到床边蹲下,伸出食指,点在金麟儿眉心那两点金色印记中间,道:“你爹是我挚友,他把你托付给我,我将护你周全,直至你长大成人。”
  金麟儿很是乖巧,捣头如蒜,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等我长大了,就让我来照顾你。”
  孙擎风像是觉得受了嘲讽,嗤笑道:“老子断手断脚,要你照顾?”
  金麟儿摇头:“我会长大,你也会老。”
  “我不会。”孙擎风面色忽然沉了下来,“我活了两百多年。”
  金麟儿没法接话,眼巴巴地望着孙擎风,两人相对而视,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他怕孙擎风生气,再也不理自己,便绞尽脑汁想缓和气氛,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故作成大人的语气,说:“好好好,虽然人都会生老病死,但只要你说不会,那就不会吧。”
  孙擎风呼吸一滞,被金麟儿的话噎住了,无从反驳,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说:“我没给人当过爹……”
  金麟儿惊叹:“可是,你不是活了两百年?”
  孙擎风瞬间涨红脸,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些不该说的,信不信老子真把你扔出去喂狼?”
  金麟儿用两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却弯成了月牙形状。
  孙擎风见状,好像更不满意了,怒道:“想笑就笑,遮遮掩掩做甚?别待会儿憋笑给憋死了。”
  金麟儿一笑,露出那颗刚长了一半的门牙。
  怎样都不对劲,孙擎风深感无奈,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孙擎风四处翻找,取出一口大锅,把锅装满水,架在摆在窗边的给金麟儿取暖用的炭炉上。
  火烧的很旺,锅中水很快翻滚起来。
  孙擎风蹲在地上,拿一把蒲扇对着炭火扇风,不经意间抬头朝床上看了一眼,见金麟儿打横趴在床上,两只手掌垫在下巴底下,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朝自己笑。
  水汽氤氲,像一层温暖的轻纱,金麟儿笑着的时候眉眼弯弯,或许因为年幼天真,眼睛格外清亮,看起来就像躲在流云后的月亮。他懒洋洋地说话,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孙前辈,你真厉害,又会生火、又会烧水,还会摇扇子。”
  金麟儿说的,虽然全都是蠢话,但孙擎风看见他只觉可怜,根本没法再生气。他放下蒲扇,坐在床边,沉默一阵,也不看金麟儿,忽然开口说话:“你听着,这话我只说一次。我没当过爹,不会照顾人,可我既然答应要照顾你,就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我脾气不好,往后你若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切莫藏在心里。你我性命相连,我会将你当作袍泽兄弟,望你亦有此心。”
  虽然,孙擎风说自己“活了两百多年”,但他的模样看起来,左不过二十七八岁,再加上面白无须、身材挺拔,则又显得年轻英俊几分。他未曾娶妻生子,身上没有过柴米油盐的负担,不常与人交往,心性也没有多成熟,跟金麟儿一道,就像是个大哥哥带着小弟弟,难免有些窘迫。思来想去,他只能用与兄弟相处的方式对待金麟儿。
  金麟儿聪明,知道孙擎风是将自己当成大人那样对待,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可再同从前一般任性”的责任感:“我会听你的话。”
  但是,薛灵云与赵朔相继离世,让金麟儿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十分害怕孙擎风也会突然离开。他虽然已经得到孙擎风的承诺,仍忍不住想要问出个答案,道:“孙前辈,你不会扔下我的,对不对?”
  孙擎风没有答话,拿着刚剥好的狐狸皮毛,转身往外走,道:“我们两个,不论谁死了,另一个人都活不成。”


第5章 地窖
  孙擎风在屋外晾晒狐狸皮毛,见地面雪白一片,想起石屋里狼藉凌乱。这念头来的莫名其妙,从前,他根本不会考虑这些。他几乎不老不死,但只能独自待在白海雪原,除了偶尔教训越界的鬼方兵士,就什么都不做,心如死水无波,向来得过且过。白海界边那个小木屋,四面透风已有十年,他连破洞在何处都未曾注意过。
  但今时不同往日,孙擎风身边带着个金麟儿。
  他没养过孩子,早已不记得自己的童年,印象里只觉得,婴儿必须要包在襁褓中,军营里的伙房会把好吃的留给娃娃兵,推测出,孩子这种东西,似乎是格外脆弱的,吃穿住用都须讲究。况且,金麟儿看着就很娇贵,说不得屋子太脏,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给脏死了。
  孙擎风无奈摇头,仅是做出“擦地”这个决定,心路就已如此曲折,不知往后还要费多少心神。他叹了口气,铲了一桶雪提回屋里,跪在地上擦拭昨夜留下的血迹。
  金麟儿尚不知道,在这短短片刻间,自己在孙擎风心里,已经随便推一把、撞两下就会死,变成可能因为房子太脏而死的稀罕宝贝。他反复琢磨孙擎风出门前所说的话,自行把那句话当作承诺,开心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地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很难擦干净。孙擎风很少做这种事,百思不得其解,干脆运起内功,将真气聚于掌中,拿着抹布用力一抹。
  只听“哗啦”一声,石砖被孙擎风一抹,竟如同遭到重创,忽然从中崩开,碎石迸溅至半空,落下来打在他脑袋上。
  金麟儿惊叹连连:“孙前辈,你好厉害!”
  孙擎风又觉得遭到嘲讽,大吼一声,把抹布随手一扔,不干了。
  金麟儿识趣噤声,把自己完全裹进棉被里。
  孙擎风蹲在原地,蹙眉沉默良久,认命地把碎石扫掉,捡回抹布继续擦地。然而,他擦了好半天,却没听见金麟儿发出任何声响,以为他被自己吓傻了,抬头一看,视线又跟对方撞了个正着。
  金麟儿趴在床上,静悄悄地看着忙碌的孙擎风,乌溜溜的眼珠里,映着两个孙擎风的影。
  孙擎风极不自在,故作不经意地问:“看什么?你爹死了,家被人占了,你就一点儿都不难过?”说完以后,瞬间觉出这话太过分,但说出来的话,已经收不回了。
  幸而,金麟儿似乎并不在意。
  他只是在听到“你爹死了”的时候眸光一暗,叹了口气,道:“我我娘说,人这一生,会遇到许多快乐的事,同样会有许多不如意,譬若四季更迭,皆是自然。人不该在冰天雪地里怀恋夏日暖阳,冷的时候,要自己去烧一炉火。当她和爹都离开我,我能做的,只有更好地活下去。”
  不过多时,金麟儿从被子里爬出来,双手握着孙擎风的大手,笑着说:“我娘在的时候,爹不在。爹在的时候,娘又不在了。如今,我爹娘都已不在,没想到,我又遇见了你。我已经很幸运了。”
  “你这是咒我死?”孙擎风刚骂了一句,又愣住了。他体质特异,常年浑身冰冷,手掌被意外被金麟儿温软的手握住,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落在火炉里的冰,不消多时就会化去。
  孙擎风耳根通红,把金麟儿的手拍开,转而走到灶台边,举起菜刀,一刀砍断狐狸的脖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往后不会再有别人。”
  锅中白水滚动冒烟,孙擎风拿起菜刀,把狐狸肉切成小块。他的力气很大,菜刀剁在砧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锅中水沸,白雾氤氲,床前炉火燃的很旺,钻出蒙蒙的灰烟。屋外雪仍在落,天光并不太亮,冰雪荒郊中的石屋慢慢变得温暖,甚至有了些寻常人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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