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云满意地笑了笑,幽幽叹道:“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总是止步不前,神功何日可成?”
月光下,他的脸色惨白,笑容格外僵硬,就好像带着一张人皮。
他笑罢换上一副惊恐神色,朝山下跑去。
夜风吹散了浓郁的龙涎香,另一只雀鸟劫后余生,落在尸体上,幽黑的眸子里映出他们的伤口。
那伤口的形状,与长和却邪两把剑的剑刃形状,完完全全相吻合。
金麟儿和孙擎风走了许久,不见有人来追,并未放松警惕,反倒觉得奇怪。
两人隐约都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谁都没说出来。
许是这几日饮食不规律,金麟儿走在路上忽觉腹痛。起先他没有在意,只是忍着,可过了一段时间,腹中疼痛愈演愈烈,他几乎连走都走不动。
孙擎风发现金麟儿不对劲,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沾了满手冷汗,当即停下查问:“哪里不舒服,怎不说?”
金麟儿牙关紧咬,只是摇头,后心已被汗湿。
孙擎风并起食中二指,搭在金麟儿脉门上,发现他的脉象及其古怪,全然没有病痛或中毒的征兆。他又调动真气,试探性地送入金麟儿体内。
金麟儿发出压抑的呼痛声:“唔!没、没事。”
“放屁。”孙擎风当即收手,不敢再轻举妄动,“你体内真气骤然增强,正在经脉中四处乱窜,若不停下运功,可能爆体而亡。”
金麟儿难受的冷汗直流:“何以如此?”
孙擎风:“不知。”
金麟儿:“先离开此地再作计较。”
孙擎风摇头,不经意间瞥见道旁有一堆乱石,周遭杂草丛生,打定主意,把金麟儿带至草丛中,低声嘱咐:“打坐运功,我替你护法。”
金麟儿剧烈喘息,感觉整个人几乎要被真气撑爆,根本无法静心入定。但他对孙擎风深信不疑,尝试运功,忽而口吐鲜血。
孙擎风瞳孔剧烈收缩,按住金麟儿的双肩,道:“不可用强!虽不知这真气从何而来,但功力暴增,亦算是一桩幸事。”
金麟儿:“我不知该如何做。”
孙擎风:“你将它视作洪水,须知堵不如疏,应当静心运功,尝试将其引入气海。”
金麟儿:“眼下不是练功的时候。”
“教主放心运功就是,追兵我来对付。否则,要我这金印护法有甚么用处?”孙擎风扬眉轻笑,扯着衣袖给金麟儿擦了把脸,忽而改了主意,“算!料想他们没甚能耐,不须过度防备,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金麟儿顿觉心安,点头道:“多谢大哥。”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凝神聚气,切莫分神,全都交给我。”孙擎风举起右手,同金麟儿左掌相贴,左手摊开附在他丹田处,将自身真气聚于掌心,缓缓注入金麟儿体内。
孙擎风的真气像一束月光,照亮了金麟儿体内的混沌,引领着那如洪流奔腾的浩荡气息,穿过他周身经脉,不仅将他经脉中的淤塞处尽数疏通,更拓宽了他体内真气流转的通路。
金麟儿渐觉痛感减轻,开始主动运功。
他周身腾起一片轻薄的白烟,片刻后白烟散尽,他的肌肤上开始凝出一层灰蒙蒙污泥似的东西,应当是经年积淀于经脉当中的秽物。
如此过了许久,他竟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是从未有过的舒畅,算是因祸得福。
与此同时,华山派的人发现两人业已逃出悬空牢,长老们带着手下弟子,漫山遍野搜寻他们的踪迹。
张清轩心中最是挣扎,收到消息便前往西峰沐灵观找掌门薛正阳。
可当他走进沐灵观,只见得周行云被薛正阳一道暗红色真气隔空推出洞府,满面苦涩朝自己摇头:“师尊修炼至关隘,已闭上五感,周身真气流动,靠近者必被震开。”
张清轩不得办法,只能带着弟子们四处搜学,期望自己能先其他人一步找到金麟儿,看看有什么法子能够保住他的性命。
孙擎风保持着同金麟儿手掌相贴的姿势,闭目凝神为他护法,忽而只耳朵抖动,听得远处草丛中传来莎莎爆响,继而是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杂乱无章,应当有二十来人,由远至近,竟然停在了两人躲藏的乱石堆旁。
楚若夷:“师尊,您是否身体抱恙?那两人杀了看守悬空牢的两名弟子,罪大恶极,就连对他们真心相待的周行云,他们亦可下狠手。如今您应当相信他们俱是妖物,不再偏袒。”
金麟儿听过此言,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杀了看守从何说起?
孙擎风轻轻推掌,示意金麟儿不得分神。
张清轩:“若夷,你为人刚直无私,为师深感欣慰。但绝不可武断,那薛家兄弟是人是妖,应当是缉妖司说了算。”
“师尊说的是极。”楚若夷深以为然,刚想再说几句,余光瞟到前方,见到黑暗中有数十点火光闪烁,大为意外,“说曹操曹操就到,缉妖司的人来了!难道此处有蹊跷?”
张清轩闻言,状若不经意地扫视四周,未见异常,便快步上前相迎。
金麟儿满怀期待,希望能再遇上陈云卿,若真如此,他们就能更轻松地逃脱。
然而,待到来人开口,他一听便知,对方不但不是陈云卿,反倒是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陈云卿的师哥骆阳——他若是认出自己,简直是火上浇油。
孙擎风又提醒了金麟儿一次,眼下是金麟儿炼化真气最为关键的时刻,若他分神出了岔子,前功尽弃不说,更有可能伤及根本。
金麟儿却不知福祸相依,这天上掉下的馅儿饼里满含危险,耳朵抖动,继续分神听着旁人说话。
孙擎风不能出声呵斥他,思来想去没有办法,不知怎的,竟低下头将脸贴近金麟儿,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嘴,用极轻柔的声音说:“听话。”
金麟儿只觉脑袋里轰隆一声巨响,霎时间天崩地裂,百代光阴、千秋人物、万里河山,俱已灰飞烟灭,天地间唯独剩下一个孙擎风。
他知道孙擎风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大哥喜欢你,你要听话,善待自己。
金麟儿心中只有孙擎风一人,再挤不进甚么杂念。
张清轩先客气两句,继而又问了许多问题。
骆阳简单答过,像是没甚耐心同这些外行废话,只道:“在下昆仑缉妖司千户骆阳,只负责缉捕妖邪,不管你们门派中的杂事。请诸若知线索,不得隐瞒,若是没有线索,便请不要干扰缉妖司办案。”
张清轩虽有替薛正阳护着家人的心思,但若那两人当真是妖,薛正阳岂不是被骗了?
他思虑再三,将所知线索原原本本告知骆阳。
骆阳听罢低声喃喃:“倒不像是妖,反而像那两个人,幸而我走的快,没将云弟带来,免得再生事端。”
孙擎风耳力极佳,听到了骆阳的低语,知道只要戴着听妖铃的陈云卿没来,顿觉失望。
他倒是想让陈云卿看看,陷害金麟儿的人,到底是不是暗藏在华山中的胡酒。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铃铛爆响声,正出自听妖铃。
洛阳警惕起来,将手按在腰侧双刀上,转头望向身后的草丛:“云弟,何必掩耳盗铃?听妖铃已响,该办正事了。”
陈云卿自草丛中钻出,翩翩佳公子,顶着满脑袋草木碎屑,无奈道:“师哥,你听错了,那是我的咳嗽声。”
他说着说着,用力咳嗽两声。
骆阳:“不许说这些混账话!那两个妖物已经害死三人,俱是杀而饮血,凶残至极,绝不可儿戏。”
陈云卿按住手腕上的听妖铃,不让它继续鸣响,神色为难。
骆阳:“云弟,你同那妖……那姑娘走的太近,师父爱子心切,忧心你的安危,怎能不气?将你降级革职,是为让你反躬自省,非是让你不再缉妖。你莫同他置气,若非他默许,我能将你带出来散心?”
陈云卿无奈,他此番前来华山,就是担心金麟儿和孙擎风出事。
他听过传言,更加确信他们两个被人误认成了妖物。虽知道他们戴着幻生符,可眼下听妖铃响的如此剧烈,他又有些不确定了,幻生符不可能这样强的妖气,会否真有妖物躲在暗处?
“好吧,但你要讲道理。”陈云卿松开手,任由听妖铃震动爆响,经过一番探测,向着一处乱石堆行去。
众人跟在陈云卿身后,拨开蒿草,果然看见了金麟儿和孙擎风。
而此时,其余三支搜山的队伍,因为没有收获,都循着缉妖司的足迹,赶到了这里。
宋湛明欣喜道:“他们果然是妖!”
楚若夷松了口气,总算没有冤枉好人,向张清轩说:“师尊,你看他们的脸,竟与先前全然不同,显然是妖非人。”
张清轩疑惑万分:“难道掌门师兄是为妖物所蒙蔽?”
今日轮值负责看守悬空牢的那两人,正是长老郭青驰的弟子。郭青驰怒气攻心,拔剑冲向金麟儿,怒道:“刚刚喝过人血,现又在修炼邪功,何其丧心病狂!贫道今日不得不开杀戒,除魔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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