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在城里也有几处门面,是当初晏安的爸爸还在时买的,打算用来做生意。
那时候的地价还不像现在炒的这么高,晏父肯吃苦,想做物流攒钱做点生意。只是不想最后出了车祸,车毁人亡。
晏安的妈妈与晏父伉俪情深,本来身体一直就不好,这一番打击下没多久也去了,剩下七岁的晏安跟爷爷相依为命。
晏爷爷自知不是做生意的料,悲痛过后,便将铺子租了出去每年收点租金,加上做木匠的工钱也能养活爷孙两人。
后来赶上房子拆迁,晏爷爷想着他们也不缺住的地方,就没要钱,而是换成了门面。
这些事情晏安是知道的。
只是,“爷爷,你不是说安先生病了么?怎么不去医院。”这怎么看都是在往家里走,而且虽然他跟安先生不熟,但爷爷跟安先生却是关系亲近的,爷爷现在的状态也不像安先生出事的样子。
“谁跟你说安先生病了。”
“你下午的电话不是说、”
晏爷爷转过身,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到了就知道了。”
不知为什么,晏安突然想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赶在天色彻底黑尽前到了家,晏安把行李一放,甚至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晏爷爷拉着往外走,上山。
农村里的房子建的稀,除了手电的光,只能隐约看见一丁点光亮隐在茂密的树林中。
老道观修在靠近山顶的位置,只有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可以上山。晏安和爷爷顺着路一前一后的走着,道路两边是竹林,从里面传来唧唧虫鸣。
途中晏安旁敲侧击,想要打听安先生到底出了什么毛病,然而晏爷爷愣是不开口,晏安没办法,两人一路无话。
这山不高,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一座普通的道观出现在晏安眼前。
大门打开,里面灯火通明,但是却非常安静,似乎连虫子在这里都不怎么叫了。
“跟着。”晏爷爷说完这句话便率先往里走去。
这道观是独栋双层的木质建筑,四周用墙围了起来。跨过空荡的院子,进入正门,紧跟着右拐进入一个房间后晏爷爷才停下脚步。
晏安没注意,还在想刚刚正屋里供奉的那张画像。
在他走神的时候,对面坐着的安先生便静静打量着他,眼神中既有欣慰又有遗憾。
“安安!”晏爷爷恨铁不成钢的喊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注意力不集中,也不知道叫人。
“爷爷?”
晏爷爷瞪他一眼,叫我干什么,叫安先生!
“老兄弟,让我跟安安谈吧。”安先生平和的说,“楼上我新得了一罐名茶,是老兄弟你最喜欢的雀舌。”
“那感情好,那我就先去泡上两壶了。”
晏爷爷一走,房间便只剩晏安和安先生两人。
安先生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木椅,“坐。”
晏安也不推辞,叫了一声“安先生”当是打招呼。他上一次见到安先生的时候还是十多年前,当时安先生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左右,而现在却已经须发皆白了。
穿着灰白的道袍,倒有了几分道士的模样。
“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外公。”安先生说。
晏安倒水的动作一顿,惊愕的抬起头。
晏安知道他父母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别人都说他妈妈是买来的童养媳,爷爷虽然一直否认,但也从未提过外公外婆。
渐渐的,连他自己也有些相信了。童养媳又如何?在晏安有限的记忆里,他妈妈虽然身体不好,父母却一直非常恩爱。
但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他有外公?还是除了爷爷跟他们家基本毫无交集的安先生?
安先生拿起水喝了一口,“我其实不是本地人......”
安先生全名安岩,是个孤儿,他师父收他入门时便说他天赋百年难得一见,因此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希望他将玄学一门发扬光大。
安岩好学,果然不负师父厚望,年纪轻轻便声名大噪,圈子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日上门求他看风水相面的人络绎不绝。
然而玄学总逃不过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钱,命,权”,入这一行越深越便逃不过这个命理,必中其一。
安岩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失去了最敬爱的师父,随即是相爱的妻子。
那时候他满心以为自己可以改命,不受五弊三缺之苦。
然而上天是公平的。
这个世界运行有他自己的法则,窥探天机改变事物运行规则的要遭到上天惩罚。事物发展有着自己的因果,强行插手改变因果,那就会招来无妄之灾。
一个人再厉害又怎么能跟天斗?安岩不是执着于名利的人,知道自己逃不过五弊三缺后,为了不失去幼女,于是隐姓埋名,彻底从风水界销声匿迹。
他来到了延津县,见到了独自带着儿子的晏爷爷。
于是晏爷爷家多了一个女儿,而延津县多了一个道士。
这些年来也有人找安先生看风水,但都是为求心安的小富商,他们中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当年安岩的事迹,是以安先生隐姓埋名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这件事情被两个老人瞒了近40年,从晏安父母都还是孩子的时候直到现在晏安已经成年。
安先生说完后便仔细看着对面的晏安,究竟和照片里的人是不同的。他没有急着让晏安叫他一声外公,而是让晏安慢慢消化这些消息。
他尽量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然而晏安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眼底的期望?
只是,对于缺席了二十年的人,那两个字晏安没有办法轻易说出口。尤其之前他还怀疑过自己的死是不是与安先生有关。
现在一想他之前的怀疑也有不合理之处,不说小时候安先生救过他,就是那诡异的梦游一样的行为,目的地不是这老道观,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B市。
晏安抿了抿唇,“既然瞒了这么久,现在为什么要说?”他直视着这个面容苍老的老人,想要一个解释。
“你应该发现了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吧。”
晏安瞳孔一缩。
“安先生!安先生!您救救我儿子!”
“安先生求您了!救救我儿子吧!”
一道夹杂着哽咽的凄厉女声由远及近。安先生面色一变,登时便起身往外走去。
晏安紧随其后,走到正屋刚好碰上听见动静下楼的宴爷爷,“爷爷。”
宴爷爷摆了摆手,“赶紧去看看有什么帮得上的。”
两人走到屋外的院子,借着灯光,看见一个年轻女人跪在安先生身前。她双手揪着安先生的裤腿,整个身体伏在地上,随着抽噎不时轻微颤抖,这是一副卑微到极点的姿态。
晏安到处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女人口中的儿子。
“我救不了他。”安先生叹了口气说,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避开。
女人膝行上前,“不安先生,您能救我儿子的是不是?您一定要救救他,他才不到三岁啊,那么小。”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来晚了。”
安先生这么一句话立即让女人崩溃,她失神的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晏安看不下去,“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大姐不要轻易放弃。”虽然安先生名义上是他外公,但他还是要说,有病就该去医院。就是这么耿直。
不出所料被爷爷瞪了一眼。
“不是,”女人摇头,脸上哭的很狼狈,“我儿子失踪了。”
“失踪了?那就报警。”找警察总比求神拜佛有用。
女人却不再理会晏安了,“安先生,真的迟了么,我儿子他...”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堆东西来,“我带了乐乐的生辰八字,还有他常接触的东西,您再看看吧?”
被无视的晏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无意中看见女人包里掉出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个骑着旋转木马的小男孩。他本来没有在意,却发现小男孩的模样有些眼熟。
“不是你儿子,是我的问题,你来迟了,”安先生摇头,“能帮你的不是我。”
能帮你的不是我。这句话与之前“我帮不了你”明显不同。
女人眼睛一亮,安先生帮不了她,那他肯定知道谁能帮她!像是抓住最后的希望一样,女人着急的问道,“求安先生指条明路!”
安先生却只是避开她不说话。女人心急如焚,正要再追问,却听一道清朗的男声说,“如果你儿子是照片里的人的话,我想我见过他。”
晏安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没有注意到安先生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第5章 小试牛刀
照片里的男孩大概两三岁,穿着背带裤,皮肤白皙,头发有点自然卷。因为害怕,两只手牢牢的抱着木马上的钢管,茫然的看着镜头。
这张脸他傍晚的时候见过,就是车上的那个小男孩。
“你见过?乐乐在哪?我儿子在哪!”女人闻言激动的抓住晏安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晏安一个男人都感觉到了些微的痛感。
晏安体谅对方做母亲的心情,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