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郎本是个好人,被他母亲逼了一把,心灵有些脆弱,后来又以为阿竹被宋箐杀了,才会去杀宋箐为阿竹报仇。但若谢三郎知道真相,恐怕会受良心上的折磨。
“我觉得,你最该死。”顾绝冷笑着对阿竹说道,“谢三郎的命是命,宋箐的就不是了?那姑娘就是傻了点,就活该被你们欺负?”
谋财害命,也不过如此。
“你……你不能言而无信!”他横眉怒目,双手张开,挡住顾绝的视线,“我不会让你伤害谢大哥的。”
“你就一鬼魂,连人都碰不到,怎么阻止我?”
“我……总之就是不行。”他紧咬下唇,下定了决心。
顾绝转身,与楚玄墨对着笑了笑,在楚玄墨愣神瞬间,伸手一推,把楚玄墨直接推到了谢三郎跟前,穿过了阿竹的身体。
“你瞧,你什么都阻止不了。”死后为鬼,就插手不了人间的事了,
“顾绝。”不是顾兄,不是顾公子,而是顾绝,楚玄墨第一次完整地叫顾绝的名字,还是用那种忍无可忍的语气,顾绝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他要说什么。
“不要闹。”他很不满顾绝耍他。
“我错了,下不为例。”他赶紧认错,并不想因这些小事而惹楚玄墨不痛快。只要认错态度好,楚玄墨会原谅他的。
而正在这时候,谢三郎也终于醒过来了。阿竹先注意到,心里一慌,赶紧化成一团黑色小球,躲到了顾绝身后。
之前是情势所逼,不想让谢大哥见到宋箐,才会现身与他说话。可这回,他怕谢大哥问会他为什么要在死后还跟着他,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还不去投胎。他回答不出来的。
“阿竹呢?”谢三郎刚睁开眼就猛的起身,抓住楚玄墨的手就问道,“阿竹到哪里去了?是我又看不见他了吗?”
“谢掌柜。”顾绝示意谢三郎先放开楚玄墨,等他冷静下来,才继续说道,“你就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间客栈前掌柜可是被你杀死在隔壁,而你就像没事人一样又出现在这。是因为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谢三郎并不回答,但他大概也能猜到顾绝已经全都知道了。
“能跟鬼魂对话,真的太作弊了。”他苦笑几声。
“是啊,如果不是我来这了,你不就一直逍遥法外了?喂……”他挪了挪身子,“这么年多好好活着,不觉得心里有愧吗?”
谢三郎冷哼一声:“她死有余辜。”
“那我告诉你,宋箐是无辜的呢。阿竹是自己倒霉摔死的,与宋箐无关。”
背后的阿竹整个身子颤抖起来,他想撞倒顾绝堵住他的嘴,可是已成为鬼魂的他什么都做不到啊……
没想到谢三郎只是坐在床上“哦”了一声,脸色如同往常:“杀都杀了,当年的理由很重要吗?”
阿竹僵住了,他一直以为谢大哥知道真相发现自己错杀了无辜会崩溃,会发疯,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顾绝也愣了下,却很快反应过来:“在阿竹的描述中,你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情有可原。但其实那都是借口吧,让自己心里好受,骗自己的借口。那时候阿竹主动说帮你去偷钱,你是不是觉得很庆幸啊。他是自愿的,所以他做的事不关自己的事,对不对?”
“不对。”谢三郎大声吼道,“你知道什么?”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接下去要干什么。”顾绝将一把匕首放到桌上,“我会送你去见宋箐。你的罪,该由宋箐来定。”
“不可以!”阿竹终于现身阻止,他跪下来,冲着顾绝直磕头,“顾公子顾公子,求你,放过谢大哥吧。只要你能放过他,无论你让我去做什么我都愿意做。”
“阿竹……”谢三郎的视线落在了阿竹身上,语气中带了些释然,“这么多年辛苦你了。知道死后能有灵魂反倒让我解脱了。我不怕死,就怕死后只有一个人。”
“谢大哥……”不要这样。阿竹忍不住哭出声来。在为鬼的这些年里他心中只有两个愿望,一是希望守住自己死亡的秘密,绝不能让谢大哥知道伤心;二是希望谢大哥能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可没想到他心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对谢大哥来说,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谢三郎从床上下来,走到了顾绝跟前:“在我死后,能帮我把我放在杂货铺柜子上的那只黑色箱子交给我娘吗?你见过的。”
“可以是可以,那里面有什么东西?遗书?”
谢三郎摇头:“是我这些年的积蓄。如果我死了,我娘也能靠这笔钱活下去。”
真是“孝顺”。顾绝的心里某处很是难受。
“你对你娘那么宽容,怎么就不能对宋箐好点?”
“无论如何她都是我娘,宋箐却是与我无关的人。”
顾绝“哦”了一声,无法回话。
烟雨镇的事告一段落,楚玄墨去了酒楼,抓了与疯乞丐对饮的纪云清,一下扔到了马车上。
“像个姑娘家家的,还坐马车。”顾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扯了扯缰绳,丢下那坐马车的两个丢脸男人,潇洒甩头离开。
朝华剑派赶路是用两条腿跑的,还美其名曰是为了锻炼弟子轻功。顾绝深感一个教派有个靠谱的掌教是多么重要。不过他才不管这点,直接给了楚玄墨和纪云清两匹马,要么一起走,要么以后江湖再见。
纪云清拒绝了那两个选择,小少爷豪气地买了一辆马车,说师叔尊贵之躯,那些凡夫俗子哪有资格见师叔的容貌。顾绝很是不耻,心里不住腹诽,朝华教派的都是一群绣花枕头。
率先到了个茶棚,叫店家烹了壶茶,在那坐着,等那俩绣花枕头。
远远的看见一辆马车过来了,纪云清正坐在外面笨拙地甩着鞭子,而楚玄墨大概就在马车里享受了。
顾绝心里忍不住泛酸水,楚玄墨的命也太好了,搞得他也想收弟子了,他的弟子一定要比纪云清更会做事。
可是现在……他却要去做别人家的弟子。
抬起左手,将它深深地看在眼底。若哪天,他的剑术能恢复往昔……
朝华剑派
马车径直冲了过来,差点将整个茶棚给掀了。纪云清摇摇晃晃地从马车上下来,抓着顾绝的肩就开始吐起来。
顾绝怪怪地惨叫一声,虽然十分嫌弃,却是没有躲开。
“真是大少爷,坐个马车也会吐。”
“要你管?”纪云清边吐边不忘瞪顾绝几眼。
楚玄墨也从车上下来了,面上完全没有使用童工的愧疚感,只问了纪云清一句:“还好吗?”
“你还好吗?”顾绝问他。两个都是不常坐马车的人,一个吐了,另一个不会是在忍着吧。
楚玄墨带着浅浅的笑意,回他没事。视线往茶棚里扫了一圈,却在某人身上停下了。
只见他将他的手放在了剑柄上,一双眼淡淡地看向茶棚角落一位饮茶人。
顾绝觉得奇怪,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人斗笠遮脸,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你认识?”
“师叔……”煞白了一张小脸的纪云清抓住楚玄墨的胳膊,“师叔,又是他。”
“谁啊?”顾绝一脸糊涂。
“不知道。”纪云清说道,“这人武功奇高,每个月都会来朝华山刺杀师叔,师叔仁善绕了他一命,他却不知感恩。原以为这个月去了温家庄能躲开他,没想到这人那么难缠。”
顾绝顿时有了兴趣,取了“长鸣”剑,靠近那个男人,还用剑鞘挑开了那人的斗笠。
没想到因为这动作,视线相交在一起的两人,同时感到一阵尴尬。居然认识。
灵溪魔教洛琅的心腹孟海,只做教中暗杀的任务,很少出现在江湖上,所以几乎无人认得。这回居然被派来挑衅楚玄墨,很难不让人想是洛琅的意思。
“司空绝!你居然没死。”孟海大惊。
“啊,天气真好,适合去放风筝呢。你不要胡说八道!”在孟海开口的瞬间,顾绝用更大的声音把孟海的压了下去。手往下一动,那剑鞘直接打在了孟海的脑袋上。
以往见过他的江湖人士,不是被他杀了,就是隐退消失了,剩下知道司空绝模样的人都活在千里之外的海岛上。因此,顾绝才敢盯着自己的真脸重出江湖。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中原碰上灵溪教的人。
他边退后边喊道:“楚兄楚兄,快杀了他,这人是你义弟那一派的,你若想争家产,必须先杀了他。”
必须杀了他,不能让他回去告诉洛琅,他和楚玄墨混到了一起。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纪云清隐含怒气说道。为什么听起来顾绝好像知道师叔什么事似的,明明连他都不知道。
长鸣出鞘,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上。
趁着孟海还沉浸在“这人不是已经死了吗”的震惊中,先下手为强,一剑朝着他的胸口刺过去。
虽然孟海想着其他什么事,可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为他的脑子也变慢起来。脚尖一踢桌子,借着那力道退出了三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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