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墨一脸不解地看着,怀中温软突然消失让他觉得空落落的,想着这人性情果然阴晴不定,刚还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现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不过顾绝身为寒台人,身上的确有许多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不能按常理看他,或许这眼泪有什么妙用,需要收集起来?或许,这眼泪能变成珍珠?
“你这眼泪是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啊。”顾绝塞住那罐子,摇了摇,却没听见任何动静,他把那罐子放到桌上,“这几日我看了许多神神鬼鬼的书,书上有几则可让普通人通阴阳的方法,其中一则是说把牛的眼泪擦到人眼上,即可见鬼。可我怎么想都没办法让牛流泪,我冲它讲悲伤的故事,他又听不懂。不过既然我这双眼能看见鬼魂,那这眼泪应该也能有点用处,我想试试。这次难得流泪……”
真是一点都不浪费。楚玄墨扯了扯嘴角,边摇头边将杯中的酒饮尽。
五天过得很快,谢三郎也从外地回来了。顾绝收了信,一刻都没耽误,拉着楚玄墨一起去找人了。
这次直接去了谢三郎杂货铺,果然他正在那收拾铺子呢。
顾绝在远处看到了人,正想往他那走去,突然脚步一停:“谢三郎儿子也忒调皮了,他爹正收拾东西,怎么还捣乱呢。”
“你在说什么?”
“你没看见吗?他儿子不正……”顾绝突然愣了一下:“楚兄,你不懂我的意思?你仔细看看,那杂货铺里有几人?”
楚玄墨先是瞧了顾绝一眼,才把视线放到那杂货铺上。只看到忙碌的谢三郎一人,并没有其它,就如实回答只看见一人。
“那趴在他肩头的是什么?”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们外界的鬼也太吓人了,在我们那就没见过会缠人的鬼。”
顾绝左手掩住脸,从指缝间偷看那背在背上的小鬼。
因见过那红衣女鬼,他怕极了这地方其它的鬼也会如那女鬼般长相恐怖。
小鬼似是察觉到了顾绝的视线,一顿一顿地转过脑袋,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顾绝这边。顾绝很给面子地出了身冷汗,拉住楚玄墨,打死都不想往前走了。
寒台的鬼都是善良的鬼,他们本身也没什么执念,几乎在死后瞬间就升天了。到了外界,在洛渊那呆了三年,顾家村呆了三年。洛渊的灵溪岛灵气充沛,据说以前是神仙修炼的地方,因此也就没什么妖魔鬼怪。而顾家村,民风淳朴,没有什么恩恩怨怨,有的也都是些和气的鬼。
这次红衣女鬼再加上眼前的小鬼,真的是完全打破了顾绝对于鬼魂的认识。明明可以把自己装扮得干干净净,为什么非得弄成这副凄凄惨惨破破烂烂的模样?他们恨的人又看不见他们,唯一能看见他们的只有他这类通阴阳的人,而这类人还是极少的。
想不透那些鬼的想法。难得碰上了能听他们说话的人,还非得用那副诡异的样子吓人。这样,谁还会愿意跟他们搭话?这怨气变得就更大了。
那小鬼穿了身青衣服。顾绝在傻愣住,思绪神游天外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件事。青色衣服,传闻中那杯中仙不就喜穿青色衣服吗?难道这就是杯中仙?不是仙不是人不是妖,而是鬼?
小鬼从谢三郎身上下来了,他径直朝着顾绝这里飞了过来。
这下他才看清楚,那并不是什么小鬼,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瘦小。看模样,大概和纪云清差不多大小,还是个少年呢。
不过幸运的是,这男鬼,没像女鬼那般吓人。除了脸色惨白点,眼圈发黑了点外,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能看得见我?”那鬼问道。声音清澈干净,关键是没有回音,让顾绝的心稍微放松了点。
“能看见。”他咽了咽口水,把手上的汗珠抹在了楚玄墨的外衫上,引得楚玄墨一脸冷漠地转过头来看他,“我是顾绝。你叫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那鬼回头看了眼谢三郎:“我没有名字,他叫我阿竹,你也叫我阿竹吧。”
“好,阿竹。”顾绝望向楚玄墨,看他神色并无异常,才继续问那少年阿竹道,“你和烟雨客栈前掌柜的宋箐是什么关系?”
阿竹原本扯起来的嘴角,突然往下弯了下去,无光的眼神慢慢变得痛苦起来:“她是好人,本不该死的。”
“她是怎么死的?”顾绝顺口问道。可阿竹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能说。
顾绝心中甚是看不起这种藏话的鬼。都变鬼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可看那阿竹表情,的确是不太想说下去的样子,就换了个话题问。
“你与谢三郎是什么关系?”
“他……”阿竹回头又看向谢三郎。谢三郎正在搬货,脸上布满了汗水,他晃了晃脑袋,汗水直接飞落了下来。阿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是我的恩人。我父母在我年幼时将我卖到了杂技班子,是他将我救了出来。”
顾绝“哦”了一声,本还想问那你与杯中仙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可那阿竹明显进入了回忆模式,顾绝喊了他两声他也没应,让他忍不住失去了耐心,干脆就闭嘴不问了。
幸而,也没过多少时间,阿竹意识到了自己失礼的地方,赶紧道歉说:“对不住,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谁说过话了,一时失了分寸。”
“很久没有说话?你可以去找宋箐说啊,你俩都是鬼,生前又认识,应该聊得来。”
然而,阿竹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不能说。”
都死得透透的了,生前事应该一并作古,死得潇洒些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绝对这种固执的鬼没辙,就抛下了那个很久没有与人说话,还想继续聊几句的阿竹,走到了杂货铺子跟前。
仔细瞧了瞧谢三郎,还以为是个糙汉子,没想到长了张风流脸。只不过,风流中带了点肾亏与精气不足。他随了阿竹,顶了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这是多久没睡好觉了?
谢三郎也瞧见了顾绝,赶紧拿过搭在椅子背上的帕子,擦了把脸,笑着说道:“客官您先别进来,这儿脏。等我收拾完就好了。”
“你是谢三郎吗?”顾绝问道。
“我是。”他憨厚地笑着,边揉了揉自己的肩。
顾绝眼见着面无表情的阿竹又重新飘回,趴到了谢三郎背上,心情不知有多复杂:“额,我这句话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但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的样子。是生了什么病吗?”
恐怖,外界的鬼忒恐怖。以他以往的见识,鬼魂顶多是长相恐怖吓人,对人造成不了什么真的伤害,可看谢三郎模样,就是要被阿竹缠死的样子。谢三郎不是阿竹的救命恩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揉着肩的手一停,他尴尬地笑笑:“这是打小就有的毛病,不算什么。多谢关心。”
说完,就继续去理货了。
顾绝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阿竹随着谢三郎的动作而忽上忽下的,忍不住想对谁说些什么。可奈何身边是楚玄墨,完全看不到他眼中的景象,生生把想说话的欲望给压了下去,只叹了口气,遗憾地看了眼楚玄墨。
楚玄墨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我是郎中,看你气色不太好,能不能让我帮你把把脉?”顾绝继续对谢三郎说道。他的那点医术,是小时候姐姐教给他的,会的并不多,最擅长治的还是风寒咳嗽一类,不过用来养家糊口已经够了。
谢三郎没有抬头,所以顾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轻声说:“能死了才好。”
谢三郎没有再理他们,顾绝也不想傻站着,不客气地进了店里,搬了两把小凳子到门外,一把给楚玄墨:“坐。”
江南小镇,袅袅炊烟,天边晚霞如锦,没有什么景色比这更好看了,就叫楚玄墨一起过来感受自然。
楚玄墨的冷漠脸上漏出了一丝无奈:“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会享受生活的人,会老的快。”顾绝悠悠说道。他手上就缺把蒲扇,背后缺棵槐树,否则这小日子过得就和在寒台时一样了。
“你瞧,那片云彩,像什么?”
楚玄墨站着盯了那凳子半刻,他身材高大,成年之后就再未坐过那种低矮的小凳子,心里实在有些拒绝。可看那顾绝,似乎与那凳子融为一体,从兜里掏出之前在掌柜的那里偷的花生,抛了一粒到嘴里,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他做不到顾绝那样,只靠着门扉,远望他并不觉得有多好看的晚霞。
“那片云彩……”他顺着顾绝的食指看了过去,就是火红色一团,什么都不像,“我看不出来。”
“你瞧。”顾绝不气馁,边用手用力比划,边说道,“上面是不是长了两只牛角,像不像你?”
听这话头,意识到顾绝要调侃他,就先选择闭嘴不言了。
楚玄墨不接话,顾绝就发表不了自己“对牛弹琴”的言论,觉得很没意思,连续叫了他两次,都被他故意无视了。
顾绝叹了口气:“还是云清有意思,一碰就炸。”
楚玄墨斜眤了他一眼:“那你为何找我,不去找他?”
顾绝“嘿嘿”一笑,不回答。心说他才不傻呢。这是来做正事,和纪云清一路吵过来,哪还有空做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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