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木衣的睫毛一动,在门前停住,她垂着头慢慢转过身来,忽然间一阵风起,身后的门“砰”得一声关上了。
“不知师姐有何吩咐——”
烛火摇曳着,忽然间在风里熄灭了,房间里一片黑暗。岑木衣的喉咙发哽没再说话,忽觉眼前站了个人,了尘已经不知何时来到她的面前,相隔不过半尺,低头朝着她望过来。
岑木衣的睫毛颤动:“师姐。”
“你喜欢我?” 上面的声音低低沉沉,脸倾下来,与她隔了半寸。
嘴唇轻轻贴了上来,没有碰触,却沿着她的嘴角缓缓而下,落在她的颈上,岑木衣的后背抵在门上,闭着眼,声音颤抖:“我、我不是傻子。”
“什么意思?” 了尘的气息有些不稳。
“师姐、师姐不是喜欢我,是把我当成了别人。”
了尘刹那间睁开眼,站直了身,暧昧的气氛顿时消散,一脸寒冰地看着她。岑木衣的身体发着抖,哑声道:“师姐在看我的时候,总是在找什么人的影子,看我画画,也、也是因为我长得像……”
“胡说。” 她不再看她,转身回到窗边坐着,盛了青莲粥的碗被她的衣带扫到,顿时跌落在地,碎片和粥洒了一地。
岑木衣瑟缩着走到了尘跟前,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碎片,了尘忽然间冷笑一声:“你倒也有自知之明。”
岑木衣不语。
了尘又是冷笑:“一个村姑,也学人家画画,你再画上几百年,也是个庸碌之辈。”
岑木衣的脸色泛白,勉强说道:“我知道,每次我画完,你都不肯看画。你只看我画画时的模样。”
说着她端着碎片转身要走,了尘突然间又拉她的胳膊:“你就算是容貌,也及不上她万分之——”
岑木衣被她狠拉着,手上的碎片一晃,登时将她的手心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她不出声,低着头取出帕子,了尘见状嗤笑一声:“想用青莲粥收买我——”
岑木衣抬起头来:“师姐想怎么样?想我换上她的衣服让师姐凌/辱?”
说着将手中碎片一扔,解了腰带拉开上衣,露出贴身的红色肚兜来:“师姐想对她做什么,是不是想——”
“无耻!” 了尘把她狠狠一推,一阵风似的又回到窗边。
岑木衣把上衣拉了起来,又是低头捡起地上的碎片,默然许久,轻声问道:“她是谁?”
“与你无关。”
“能让师姐喜欢的女子,必定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了尘还是不说话,岑木衣默默收拾了东西想要离开,忽听她声音低低地说道:“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
岑木衣停下脚步。
“你不是想知道?” 了尘在桌前坐下来,“我说给你听,让你知道你和她究竟差多远。”
~
“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京城的胡同兜来转去,坐在大门口晒太阳的老太太望着眼前两个遮了阳光的人,“怎么又问起这件事来?”
石敲声笑着说:“这不是看了记载么,听说您当年曾经服侍过平西王的四小姐,不然也不会又问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他长得斯斯文文,一身书卷气,一看便是整日将头埋在书里的蛀虫。老太太又眯着眼看了看他身边的年轻男子,纳闷道:“这是……男是女?”
青衣听了有些窘迫,石敲声忙道:“他是男的,快别笑他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仍旧望着他不放:“他这长得有些像……”
“像谁?”
老太太笑了笑:“我说了你别生气,这容貌,长得当真像当年的一个小姐。”
“哪位小姐?”
老太太笑了笑:“她是王妃的妹妹所生,因母亲父亲都死了,王妃便经常接她来王府住着,比四小姐大一两岁,从小一块长大。”
石敲声半闭着眼,在心中默念王妃的家谱。
老太太的目光又落在青衣身上:“那表小姐也是跟你一样,不太爱说话。”
青衣更是发窘,微微点了点头。
老人的双目眯起来,尽力想着多年前的往事:“四小姐长得那真是国色天仙,据说北朝几十年了也没见过那么美的人,时常进宫陪公主们玩耍。”
“之后?”
老太太轻声叹了一口气:“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小姐是妖孽化身,将太子和九公主杀了,于是皇上赐了白绫将她吊死。”
石敲声笑着说:“这些都是有记载的,我们想问的,是当时别人不晓得的。”
老太太的目光闪避,摇着头:“没有别的事了,就这些。”
青衣从前胸掏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药丸来,拉了拉石敲声的袖子,石敲声将药丸接过,小声道:“老人家说最近经常眼花腰痛,身子骨可还好?”
老太太叹气道:“人老了谁没有病痛?”
石敲声将那药丸在老人的鼻下一过,一股清香入体,顿时精神一振,腰痛立失,连身体也轻了些。老人家倏然睁开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中的红色药丸:“……当年的确是有隐情,你们不外传?”
“不说。” 石敲声把药丸放在她手中。
“全都是表小姐的事。”
~
“她从小就聪明,王府上下没有比她聪明的,只是安静些不爱说话,羞涩笑起来的时候,你只觉得……只觉得……” 说着又低了头,“她十几岁便诗书画三绝,选进宫中陪着九公主写字画画。” 了尘冷笑,“你画的根本不叫画,她七八岁便画得比你好。”
岑木衣垂眸不语。
“我时常进宫去看她,她比以前更不爱说话,只是问我何时能回家。我以为她在宫中孤单,可惜宫里有规矩,两年后才能返家。”
岑木衣轻声道:“她有心事。”
了尘的嘴角又是泛起笑来:“我当时没多想,不久过节时进宫,我兴冲冲地去找她,发觉她将白绫挂在树上,正在上吊。”
岑木衣轻声道:“她是被……欺负了?”
了尘望着窗外,不说话了。
岑木衣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清理地上的残粥。
“你不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了尘的眸中现出冷厉,“九公主将她送给当太子的皇兄,太子时不时强迫她侍寝,就是这么回事!”
“她告诉你的?”
“她肯告诉我倒是好了。”
“你如何知道的?”
“我娘亲问了出来。她说事已至此,劝她忍着点,早晚是太子的人,千万不要得罪他。” 了尘冷笑,“后来我把他的男/根切下来,扔给宫中的狗,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得罪他。”
“你娘亲告诉你了?”
“自然不肯告诉我实情,将她接回家住了几日,又送回宫里去了。”
只可惜她娘亲没料到,一次得逞,变本加厉。
中秋佳节进宫请安,席上她被人劝着多喝了几杯,有了些醉意,躲在墙角里透气。只听见对面墙那边有宫女说:“人去哪儿了,不在屋里。”
“小声点,跟太子在偏房呢。九公主让她去那屋里找东西,进去就没出来。”
她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眼皮跳,走近那角落里的偏房,不多时只见太子走了出来。她悄悄站在门口,果然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微弱哭声。
她听到那哭声浑身发抖,将门踹开,只见她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腿间留血,双眼通红,泪流不止。
她也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只记得鲜血飞溅,杀红了眼。醒过来的时候,太子睁着大眼倒在血泊里。
“九公主呢?”
了尘笑了笑:“我将她的脖子割了,把她摁在镜子前好好看着自己死。”
岑木衣垂着头不语。这般残忍,怪不得天子说她是妖孽所化。但宫中防卫森严,可见她当时已经开始修习道术了?
“她人呢?” 岑木衣问。
了尘望她一眼,没有回答,冷冷道:“夜深了,出去吧。”
~
胸前突然间火热发烫。
关灵道一怔,连忙将怀里手掌大的白色石头取出来。石面上蓝光莹动,隐隐约约现出几行模糊不清的字迹。他取出一张火阳纸贴在石面上,默念着纸上出现的墨色蝇头小字。
青衣的信总算来了。
云洛真说道:“如何?”
“果不其然,了尘在杀人之前就已经遇到过萧潇,却修为极浅。当年她该是临时学了点皮毛,因此杀人后被人当成妖孽。”
云洛真低头不语。
“木衣猜测,了尘被萧潇救了之后,求师父将那表姐接出来,可是那女子却自撞墙壁死了。” 关灵道沉思道,“我总有些不安,不过几天而已,了尘怎么会如此信任她?”
云洛真忽道:“就是这里。”
“这里什么?”
“就是这里,这里可以做文章。”
~
宋顾追停在干枯的树干上,头发让半山腰的风吹得凌乱,一张嘴,风卷着黄土送入口中,让人咳嗽不止。树干上系着的一条红布在狂风里乱飞,宋顾追走近悬崖旁边,在岩石缝中轻掏。
计青岩站在他身后:“这里?”
“当时他让我找个好地方藏了,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便飞了一夜停下来。” 说着,他从石缝里掏出一个紫红色的布包来,轻轻展开,“三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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