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妥协。
他不是对池倾妥协,而是对乔家崩溃以后,全局崩坏的世界妥协。
他失去了乔家的庇护,再也没有父母的宠溺疼爱,这世界美好温暖的短暂模样像混沌水泥般一点点凝固龟裂,最后碎片落在地上,他看到了世界最初的真实,是亚达摩夫写过的文字,一切人类的命运同样是徒劳无益,无论断然拒绝生活或是欣然接受生活,都要通过同一条路走向必然的失败,彻底的毁灭。
他或许就会这样融在这张办公桌上,成为一块冰凉的木材,成为生活毁灭过后,残缺丑陋的次品。
可当他用指甲在桌面上划过难听的刮声时,池倾又将他的手拉过去亲吻,说道,不要拿桌子出气,你要抓就抓我。
他不喜欢池倾,讨厌池倾的手段,却在这一刻敢去相信池倾是真的喜欢自己。或许是因为池倾看向自己的眼神明亮且不遮掩,或许是因为他看似强硬的模样下其实隐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跟安抚。
很奇怪的感觉。
他的感官无限放大,似乎连汗水滴落桌面的声音都能听清,所以才能感知到这一刻池倾看向自己的情绪。
但这只是让他更加复杂混乱。
他说不清楚,就好像他被扔入了一口深井,他等待着被死亡来临却又祈求救赎。这时从井口下来一根带着刺的绳,抓了能得救,但掌心会被刺伤刺痛,而刺会顺着血液扎进他心管。
最后他能得救,只是往后都摆脱不了这根刺。
生活正在毁灭着他。
乔书佑哭得很厉害,泪水迷糊了视线,他看不清池倾的脸。
他想求饶,他想池倾放过他。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将这样的话说出了口,因为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或许是池倾听到了他说的话,亦或许是池倾看懂了他想说什么,所以池倾才故意贴在他耳边说,不疼不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跑。
乔书佑哭到无声,整夜未睡的疲惫在这时成倍涌了上来,他记不得自己是在哪个点失去了记忆,总之等到他再醒来时,已经是很久之后。
心情是意料之外的平静。
他本以为自己会不能接受,会被绝望吞噬,但好像之前已经有过太多这样的担心,所有的难以接受跟不安惧怕已经在猜测的过程中被慢慢耗尽。
等到真的发生后,心里的想法竟是十分荒唐——就知道会这样,果然还是这样了。
从心向外,非寻常却像寻常的麻木无感包裹着乔书佑。这一刻他不生气也不难过,只是疲惫,带着无尽的空落落。
他睡在池倾的休息室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池倾抱进来的。
被褥跟池倾家里的一样,房间内暖气适中,床头还摆着一个加湿器,只看周围的环境,好像一切都跟平常没有区别。
池倾倒是没有怎么折腾为难他,就像是说的那样,不过是为了证明得到他而已。但乔书佑头疼,还很沉重,醒来之后也闭着眼睛继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脑内闪过很多无关紧要却在这时挤占空间不肯出去的东西。
他突然开始计较在意大利吃过的一家无名小餐馆。
那里的海鲜匹萨很好吃,就是店员很轻浮——说是罗马人天生浪漫,好听的话一套套能将人吹上天,但乔书佑觉得就是轻浮,所以哪怕食物很好吃,他也没有再去过。
他开始想上次因池倾意外闯入而毁了的画,如果要继续将恶魔完成,他该用什么样的颜色,恶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想到很久以前念过的一首诗。低沉的天空像一个大盖,罩住被无穷烦扰折磨而幽咽的心灵。大地变成一间阴湿的牢房,希望像蝙蝠在低翔。
他突然想不起来但丁遭受黑魔鬼追赶是在地狱的第几圈,忘记了《地狱变》中画家亲眼看着女儿被烧死是为了什么。
他好像混乱了,思维开始不够自己控制,去了很多他抓不回来的地方。
当池倾进来想叫醒他的时候,他脑海离浮现的是波提切利拉的《维纳斯的诞生》,那是文艺复兴全盛时代的序幕。
他从身体里醒来,跨出拥挤的脑海,突然意识到,生活是将他从过往的精神世界中抖落。
他不是小天使,不是精灵,他是凡人,血肉俗体,受社会所有的枷锁规矩桎梏,没有真正的自由,不会飞翔。
毁灭的过程,就是象牙塔轰然倾塌,而他从废墟爬出,必须认清这世间最真实的模样。
他睁开眼,看到的人是池倾。
跟乔书佑略显虚弱的模样不同,池倾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他半个身体倾下来,看向乔书佑:“起来吃点东西吧,你睡一天了。”
乔书佑眼皮酸胀,他刚才醒来只好像一瞬的功夫,脑内那些奇奇怪怪的内容不过只想了一个角落,结果再看对面墙上的时间,竟过去了三个小时,都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乔书佑最大的感觉是口干舌燥:“……水。”
房间里还没水,池倾去外面倒了一杯给他。
乔书佑全部喝下之后,才感觉稍微有些清醒现实感。
身体有些难言的痛,不过还能忍得住,放下水杯,乔书佑就先给了池倾一记耳光——尽管他没用什么力气,这一巴掌根本不重,软绵绵的也打不疼人。但这大概是乔书佑第一次气到打人,他对着池倾说道:“……你这样的人,一定会有报应的。”
这也是他能诅咒人的最狠水平了。
说实话,乔书佑那一耳光打过来的时候,池倾确实是懵了一会儿。可关起门来谁都没看到,又不疼,池倾完全不介意,因为他知道,乔书佑现在心里难受,而他愿意做这个出气筒。
毕竟这是自己的人了,只要不离开他,乔书佑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乔书佑说他会有报应,他觉得遇上乔书佑,就是自己的报应了。
池倾从衣柜里抽出一件衬衣,掀开被子就用衬衣将乔书佑裹了起来:“饿了吧,打人都没力气。先吃点东西,等你吃饱了我再让你打。”
先前看乔书佑一直将自己那件黑色衬衣当作睡衣穿时,池倾就想有天一定要让乔书佑真穿自己的衣服,现在算达到目的了,他的衣服正被乔书佑穿着。
乔书佑说不过池倾,池倾老脸皮厚,跟他争执就只是让自己生气罢了。
池倾抱着他在里面的小餐桌旁坐下,一些新鲜的饭菜点心都是刚让餐厅开小灶做了送上来的。
乔书佑的确饿极了,手都没力气,再加刚才打了池倾,其实心里也紧张,此刻手抖得厉害。
池倾看他连筷子都握不好,便强硬拿过了过来,说道:“我来喂你吧,乖乖吃就是了。”
其实池倾从未为谁做过这样的事情,但他却意外喜欢为乔书佑做这些琐碎小事的感觉。就想这么看着乔书佑,想喂他吃饭,想帮他脱穿衣服,想将他就这样藏在自己的怀里,走到哪里都带着。
昨天段初找到他,偷偷摸摸问他能不能帮一个忙时,池倾还以为只是什么小事。
池倾对这些孩子们向来宽容,只要平时安分守己不做出什么损害公司利益的事,一般有了什么事情,不是越界的,池倾都会答应帮忙。
毕竟年纪都不大,最小的练习生才十五岁,池倾不想让他们觉得公司是只会压榨利用他们的利益机器,更多时候,他希望孩子们能知道这更是一个能帮助他们,或遇上麻烦时可以求助的地方。
段初是团队中来到公司最早的,也是训练时间最久的,刚来的时候半大不大的孩子一个,再加乔正荣的关系,池倾对他的确挺照顾。
不过当段初说到有个朋友想出国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很难出去希望池倾能帮忙时,他就猜到了这个朋友是乔书佑。
他没直接问姓名,段初也不傻,不可能直接将乔书佑的名字说出来。
所以池倾旁击侧敲地问了些大概情况,段初还以为不是什么重要信息,都告诉了池倾,然后池倾就确定了对方真的是乔书佑。
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大概是想把段初的脖子都拧断吧。
他知道段初不过是中间那环,想要离开的人是乔书佑,如果乔书佑不改变这样的想法,他拧再多人的脖子都没用。
但他舍不得对乔书佑怎么样,那是他的心,他怎么下得了手。
最后他答应了段初,心里却已经安排着接下去该怎么做。
池倾二十岁时就有办法能哄得继外公信任他,然后将手里的股份都给他,二十三岁在商界斩头露角,就能在谈判桌上用气势压制对手。
更不用说现在,对付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罢了。
强硬可行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池倾一直舍不得对乔书佑如此。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是给过乔书佑机会的。那会儿他心里想着,只要乔书佑不离开——不管乔书佑心里是怎么想,将来会怎么做——只要在那晚他不选择离开,自己还是能磨着耐性对他好,慢慢将他软化。
结果乔书佑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的时候有多认真,池倾都看着,他就像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一样跟自己道谢告别,看的池倾只将把他拖进家里从此锁起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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