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许婧鸾叫豆帘沏了花茶来,一人一杯。她抱膝坐在椅子上,朝侧首应周举杯,道:“来,干杯,给你送行。”
应周举起杯子和她碰了碰。
两人一起狠狠灌了一杯,默契扭头对视一眼,许婧鸾吐了吐舌头,应周不禁笑了。
许婧鸾好奇问道:“应周,你是怎么让太子睡着的啊?”
“唔……”其实不是让许璃睡着,而是法力触碰到许璃魂魄将人震晕了,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而已,但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且应周有种做了坏事不宜声张的心虚感,因而迟疑着未答。
许婧鸾倒并不真的纠结于答案,在她看来应周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让人睡着这么简单的事情,自然有他的方法,她又问:“既然你能让他睡着,能不能干脆让他忘了见过你的事啊?”
应周摇了摇头,“不行。”
“好吧……”
许婧鸾把茶杯一放,叹了口气,仰面朝天忧伤道:“我哥一会回来了该训我了。”
应周不禁也坐直了身体,心想挨训的恐怕不止许婧鸾,还要加上一个自己。他活了两千年还从没如此紧张过,许博渊平日里就那么冷冰冰的,生起气来一定很凶,也不知等会儿会是个什么情景,自己是不是该先道个歉?或许能换个从宽处理……
“既然知道会被我教训,为何还要做?”说曹操曹操就到,许博渊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许婧鸾一骨碌从椅子上弹起来,菱唇一扁,可怜兮兮,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哥,我错了。”
应周也立刻站直了,正想跟着道歉,许博渊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应周到嘴边的话被这冷漠一眼扫得掉回肚子里去,顿时局蹙,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三人沉默,许婧鸾认错态度倒是诚恳端正,垂着头下巴几乎都贴到胸口,应周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
许博渊就这样看着许婧鸾一言不发,表情也看不出是在想什么。
应周不知如何是好,总觉得许婧鸾是因为他才会挨训,有心想帮她分担,四下瞥了瞥突然灵机一动,提起茶壶给许博渊斟了杯茶递过去,关切道:“外头风大,先喝杯水润润嗓子。”
许博渊:“……”
许婧鸾本就是装可怜,差点破功笑出声来,强绷住了嘴角偷偷给应周递去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
应周讪讪笑了笑。
许博渊盯着那杯茶看了会,接过喝了。
许博渊把茶杯一扣,“许婧鸾。”
“哥!”许婧鸾抢白,语速极快,拨算盘般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啊!以后你说不行的事情我绝对不再做了,真的!应周和小白晚上就走,不会再让太子找到机会的!”
许博渊无奈捏了捏眉心,“……你真的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许婧鸾与应周对视一眼,嗫嚅道:“因为我不听你的话,把应周带来了……”
许博渊沉默,漆黑瞳孔中似有什么东西滚过,太快,应周没看真切。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如果今晚没有这些事情,你打算怎么安置他?”
“啊?”许婧鸾歪着头一脸迷茫。
“你打算让他睡哪里?”许博渊接连问道,“明日我们都要随御驾进山,白日人多,你又如何确保他不会被人发现?被发现了该如何转圜?这些你可都考虑过了?”
“……”
许婧鸾被问懵了。
“男女有别,”许博渊说,“你带他出门诸多事情不便,便说夜宿一事,你打算和他睡一个帐子?”
许婧鸾偷偷看了一眼应周,唇红齿白,皮肤比她还好,穿上女子服饰再化个妆,许博渊都没认出来,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忍不想,要真和应周睡,她好像也不吃亏……
许博渊道:“你去琊晏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愿嫁人,我也从未逼过你。许婧鸾,是我对你太过放纵,所以你就连自己的本份都忘了吗?!”
他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到最后一句时几乎是怒喝,许婧鸾吓得一个哆嗦,抖着唇叫了一声:“哥……”
许博渊闭眼无声叹息,复又睁开,“你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只一味顺着心意去做,我从前不管你是因为觉得你还有分寸,管得住自己,亦不会连累他人。阿鸾,我并非万能,有些事情我可以为你善后,有些事情我却真的做不到,今夜若被太子带走的不是应周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结果会怎么样你可明白?”
许婧鸾一噎,忽然就明白了许博渊的意思,再开口时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的……我错了……真的,我不知道太子他对应周……”她话音顿住,改口小声重复道,“我错了……”
父母早逝,长兄如父,连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许博渊对她是真的溺爱到了没有底线的程度,虽然总是威胁要打断她的腿,但别说动手,从小到大连重话也没有说过几句。她知道许博渊今晚为什么生气了,是因为她所做的事情牵扯了别人,如果应周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怕此刻已经被许璃得手。
“罢了,”许博渊疲惫捏了捏鼻骨,“我说再多,你也听不进去。”
“哥……”许婧鸾愣愣又叫了一声。
许博渊不再看她,对应周道,“你跟我走。”
应周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两圈,即担心许婧鸾,又莫名担心许博渊。
许博渊言罢就转身走了,应周迟疑道:“那我……去了?”
“嗯……”许婧鸾瓮声瓮气,扭过了脸去,眼角似乎有些红,“你去罢,晚上回去时小心一些。”
许婧鸾的帐子在女眷这一侧,许博渊的则在外围,与禁军士兵们驻扎在一起,营帐里里头布置得较许璃和许婧鸾的简单许多。两方椅子,一张矮桌,屏风挡住铺在厚厚羊毛地毯上的床榻,换洗衣物挂在屏风上,是许博渊的骑装。
许博渊令人打来热水,又送来一套干净衣物,对应周道:“你今晚睡这里,明早我会派人送你回王府。”
他的语气与往日里没什么分别,应周听不出他是不是还在生气,犹豫问道:“那你呢?”
“我今晚当值,不会回来。”
“……噢。”
帐中点着通明的烛火,打在许博渊五官深邃的脸上,刻出拧起的眉心,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是在犹豫。
应周捏捏怀里的白猫,“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应周并非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人,有些时候真的算得上迟钝,分明对人情世故他一概不懂,但在对别人情绪的察觉上却敏锐无比。许博渊确实有话要说,只是还没想好如何开口,或者说,他有些开不了口。
但又非说不可。
“应周,”许博渊问,“你为什么要来京城?”
“唔……我来找人。”
“找到了么?”
应周犹豫了片刻,他是来找龙子的,不是许博渊就是许璃,虽然还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个,但算起来应该是找到了,于是他点了点头。
许博渊又问:“既然找到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应周摸了摸鼻子,保护龙子登基算不算打算?京城内外妖怪这么多,竹澜,繁烨,繁烨所说的那个“他”,杀害唐什么敛的凶手,还有袭击许博渊的狐狸,每一个好像都有所图谋,互相之间看似不相关,又似乎有微妙的联系,他和小白两个人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
“我之前同你说的条件,京城的铺子、京郊的庄园都还算数,”许博渊道,“等秋狩结束我会将这些都转至你名下,你要回不周山,或是去别的什么地方都可以。”
这个话题似曾相识——
许博渊道:“你救了阿鸾的命,有什么条件皆可以提,我能做到的,绝对不会推辞。”
应周掐着小白的爪子,迟疑问:“你的意思是……?”
许博渊道:“阿鸾年纪已经不小,皇上又有意要我娶妻,你一直住在府中也不方便。”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饶是应周再迟钝,也听明白许博渊逐客的意思了。他有些窘迫,自知自己给许博渊添了麻烦才会让许博渊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然而偌大京城里他只认识许博渊和许婧鸾二人,离开了王府根本无处可去。
应周轻声说:“这次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以后我就在王府里待着,没有你的同意,哪里也不去了,行么?”
他微低着头,表情和说出来的话都可以说是低声下气,十分可怜,许博渊强迫自己别开脸不与他对视,“太子不会轻易罢手,我护不住你,你还是离开京城得好。”
说到太子应周真是不得其解,他与许璃拢共见了两回,回回都闹得不愉快,他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谁,哪怕李朗二毛等人骗了他还将他卖了都不能如此让他这么反感。
应周摸了摸手腕,认真道:“他伤不到我的。”
他手腕上的红印未消,刺眼得很,许博渊一眼就看到了,心中无由腾起一股无名火,也不知自己气得什么,也许是因为应周一脸懵懂,又也许是对许婧鸾的火气还未消退。
手腕忽然被握住,应周猝不及防松手,怀中小白一声惨叫,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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