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门的人追上来了,大概有三艘作战军舰。”应晟靠在船舱隔着过道对面的栏杆上,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追上来的不是军舰,而是一艘载满乘客的旅游轮船。
苏雅芝的脸色瞬间白了,像是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肩膀不自觉开始抖动。
顾十舟在旁看着于心不忍,正要搀扶苏雅芝进船舱休息,却被应晟拦住了。
“让她看着。”苏雅芝不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她能设计自己,设计顾十舟,编造那样一个大网,这样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她害怕虹门,或许是因为虹门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越是害怕一件事情,就越要想办法去面对,否则她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阴影。
苏雅芝咬着牙,恨恨望着应晟,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她的一切优雅矜持,在自己亲生的女儿面前好像没有丝毫作用,她总是忍不住地就想要跟应晟发脾气。
就像是她带着应晟的那些年。
应晟还小的时候,比同龄人要调皮,鬼主意也多,总是背着她去做很多事情,受了伤了,被人欺负了也不哭,自己躲在一边角落,像只受伤的小兽,默默舔着伤口。
苏雅芝很心疼,却又是第一次做妈妈,孩子做错事,不知道该严苛一点,还是温柔一点才好。
她觉得应晟是个顽劣的性子,要是太过温柔,说不定孩子以后会走弯路,她一直都对应晟很严格,非打即骂,却又在教训过应晟之后,心里后悔不已。
她或许不是一个好妈妈。
应晟是不是故意的?
苏雅芝望着应晟,心里想了很多,这样一来,分散了虹门正在疯狂追杀她们的压力,站在船舱外听着那些枪炮声,苏雅芝也不为所动,反倒是盯着应晟,眼底有着复杂的情绪。
顾十舟作为旁观者,思绪反而是最清楚的。
她能看出苏雅芝对应晟的复杂情绪,知道她想表达自己的关心,又拉不下那个脸。
她也能看出应晟明明是在意苏雅芝的,她想对苏雅芝好,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处处看着都强势,有些逼迫人的感觉。
她们母女的性子在一定程度上还挺相像。
不愧是血脉至亲。
苏雅芝挪开自己的视线,望向不远处冒着火光的军舰。
从应晟走出反叛虹门的那一步,她就没法回头了。
虹门不会放过应晟,也不会放过跟着应晟一起逃跑的她。
那些炮弹都是没长眼睛的,说不准下一刻就会砸向她们的游艇。
比起苏雅芝的沉重,应晟在旁则显得肆意又慵懒。
她招手拦下船舱里的一名侍应,吩咐他去给她准备酒水饮料。
侍应的脸色也有些古怪,不太好看,被军舰追着打的紧迫时刻,这位小姐竟然还有心情喝酒?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忙点头应下,赶紧去取酒水端上来。
应晟拿到了自己想喝的酒,端着杯子望着不远处朝着她们开火的军舰,默然不吭声。
顾十舟觉得自己此刻站在应晟和苏雅芝的中间位置不太合适,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想要给两人让出一个空间,却被应晟察觉到,一手拉她回去站好。
苏雅芝喝过一口酒,张唇冷哼了一声,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十舟,你就站在这吧,伯母还是看着你舒服点。”
应晟握着酒杯的手指一僵,随后她扫了一眼苏雅芝,无声咬了咬牙,却没说话。
顾十舟被夹在中间,头皮一阵发紧。
这跟她想像中的婆媳关系好像不太一样啊。
难道夹在中间的那个不应该是应晟才对?
“伯母,你别紧张,那些军舰打不到我们的。”顾十舟本不想开口说话,打扰这别扭的两母女,可苏雅芝先开口跟她说了话,她要是不回上一两句,总显得有些不礼貌。
“嗯。”苏雅芝淡淡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她的情绪已经全然稳定下来。
不是她确信那边的军舰打不到她们的船,而是她觉得,哪怕今天死在船上,自己也不孤单。
因为有应晟和顾十舟陪在她身边,她们一个是她的女儿,一个是女儿最爱的人,算是她半个女儿。
这种被亲情牵绊着的感觉,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体会到了。
在虹门的这些年,她慢慢变得麻木冷血,跟以前的自己完全不同。
不是她不想找回自己,做自己,而是虹门的强势霸道不允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想保护应晟,所以才会折腾出那么多的事情,可回过头来,这些事情好像压根就没有意义。
她见到过自己的生身母亲,那是一个极端不苟言笑又冷漠自持的存在。
苏雅芝在那位老人的身上找不到半点亲情的感觉,只有对方强烈的控制欲,和被压迫感。
甚至到她死的那天,苏雅芝一滴眼泪也没有淌下来,冷漠的像是个旁观者,只是心里有一股奇怪的情绪在乱窜,憋得她难受,偏又无处宣泄。
她不希望应晟跟自己的母女关系也会变成这样。
“阿晟,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过,很孤单也很辛苦。”苏雅芝突然将酒杯扔了出去,侧头对应晟如此说道。
“我一直都很思念你,只不过这期间有自己的安排,不能时常去国内,我希望你能变得强大,能保护好自己。”
应晟眼睫微颤,低头看着手中酒杯里的液体,出了神。
“如果你实在不想接手虹门,我可以想办法再培养一个继承人,但你需要隐姓埋名,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哪怕回国之后,也不要太过招摇,跟十舟好好过日子。”
苏雅芝突然说出来的这番话,让顾十舟心中起疑,她不知道苏雅芝有什么打算,为什么像是在交代身后事一般。
不难看出苏雅芝身上背负着很沉重的过往,她在虹门经历过什么,她和应晟一无所知。
或许经历过的那些,就是她惧怕虹门的根源所在。
一百五十九枝尽情盛放的小白花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应晟听着苏雅芝说的那些话, 顿觉不适,随手也把酒杯丢进了海里, 目光灼灼地盯着苏雅芝, 声音凉而有力。
“你从现在开始起就是自由身,怎么还想着去培养继承人?”
“你以为虹门是那么好对付的?它的势力远比你想的要大得多, 真被你这么随便一折腾就搞没了,我还会被困在虹门那么多年吗?”苏雅芝没有教训应晟的意思,她的语气很平静, 就像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母女两之间的对话突然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顾十舟在旁叹了一口,随后悄悄躲进了一旁的船舱里。
应晟眼角的余光看到顾十舟的动作,心中哭笑不得。
将苏雅芝晾在一旁, 应晟三两步追上了顾十舟。
“跑那么快做什么?”
“人有三急。”
顾十舟这话说的敷衍。
她不想掺和应晟和苏雅芝之间的事情, 她们母女的问题只能她们自己解决。
“你怎么跟过来了?”顾十舟提醒应晟,她不该把苏雅芝一个人留在栏杆边。
“她还需要时间慢慢适应, 虹门给她的影响太大了, 一时半会她改不过来。”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那么没有耐性的人。”顾十舟侧看应晟, 话里有话。
“我一想起她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就生气, 装死, 布局, 她可真行啊。”应晟一字一字咬得很重,能看出来她是真的气, 脸色都有点发黑。
“伯母出发点是好的, 能这么费尽心思去培养你, 在某种程度上也恰恰说明了她是爱你的。”
应晟沉着脸,不置可否,她当然知道苏雅芝对她乃至顾十舟都没什么恶意。
“下面的潜水艇已经准备好了,你去通知伯母,还是我去?”顾十舟望向应晟,眼底有着笑意。
应晟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她哪怕生气,气到冒烟也不会对苏雅芝做出什么过分举动来的。
顶多也就是耍耍小孩子脾气,不搭理人,全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应晟看了一眼顾十舟,随后说道:“一起去。”
潜水艇在船舱的最底端,已经有专业的潜水驾驶员站在那边等候,见应晟等人踩着台阶下来,纷纷将视线投了过去。
“应总。”其中一个长得瘦瘦高高的男人上前了两步,跟应晟打了声招呼。
“可以从□□管进入潜水艇了,已经安排妥当。”
船上的人不多,他们必须要尽快撤离,谁也不知道外头那些军舰的炮弹什么时候会轰炸上他们,越早离开船艇就越安全,这些也都是有老有小的人。
“你们就是把人从潜水艇里带进来的?”苏雅芝在旁侧眸扫了扫那通体金属深灰色的潜水艇。
她看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
“虹门这片海域的测绘地图,你们不可能有,这艘潜水艇的声纳装置居然没被检测出来?”
苏雅芝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应晟一行人是怎么做到的。
“谁说测绘地图我不可能有?”应晟冷嗤了一声。
听应晟这么说,苏雅芝更吃惊了,她没想到应晟竟然真能弄到虹门海域的测绘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