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羽村的诅咒。我们就是一群没有完整的原形,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丧鸟每次飞来给我们报丧,我们赶不走丧鸟,丧鸟聚集一次,村民就死一些。”
风篁的视线扫过冷面的夫子和无奈微笑的药医,他相信,夫子说的是实话。
比起风筝口中,好得不能再好的羽村,夫子的话,残酷却又真实。
药医伸手牵住夫子,可惜,夫子不乐意的避开了。
药医冲风篁没奈何地笑笑:“玄彦来到村子后,他每次都会去赶丧鸟。虽说他没有肉身,但他和我们不同。我们赶不走丧鸟,但他可以艰难的赶走丧鸟。”
“他总觉得,如果他没能赶走丧鸟,村里有人死了,就是他的责任,是他的错。他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傻孩子。”
“是蠢。”夫子淡淡地接过话,“警告他多少次别赶丧鸟,他从来不听劝。以为自己本事大得翻天,能赶鸟。”
结果,每次风筝都要死不活的回来。
风篁沉默片瞬,他面对这两个人:“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对这个村子而言,仅是一个陌生人。村民对陌生人不提防,反而告诉他村里的秘密,难道不怕他毁了这个村子?
面前的这两人并不是风筝那样思维简单的家伙。
果然,下一刻,药医坦言:“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这里太偏僻,我们出不去,外来者又很少来,这里缺少外来者帮我们驱赶丧鸟。”
风篁语气平淡:“你们凭什么相信我,不担心我心怀不轨?”
“是玄彦带你来到羽村。”说着,药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风篁是聪明人,药医相信他能察觉风筝双眼的特殊。药医根本没必要隐瞒这一点。
既然是玄彦认定了没威胁的人,玄彦要不了几个时辰,就能把自己的家底全告诉对方,玄彦的口中存不了多少秘密。
风篁权衡小会儿,他终是伸出了手。
赌一次。
假如这个村子就是他的机缘所在,他给这个村子一线希望,说不定就是给他自己一线希望。他如果成不了有翼之虎,他必定会在这次的家族竞争里败下阵来。
风篁被丧鸟啄了的皮肤泛红,只是,涂抹药膏不久,药膏的微凉感和啄伤的疼痛感就一起消失了。
他困惑地打量破洞边缘同样涂抹了药膏,仍在不断抽搐的风筝,问道:“他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恢复得这么快,风筝却不行。
药医眼底有一丝遗憾。
“玄彦没肉身,又是残魂,他受伤后,康复速度十分缓慢。”
“我的药帮不了他太多,他只能每次自己辛苦的熬过去。”
可就算这样,明明感到疼痛难忍,风筝依然一次又一次的驱赶丧鸟。
风篁问药医:“他的肉身不能重塑?”
“当然可以重塑,只是他住在这儿不愿意走,羽村一无所有,玄彦要重塑肉身难上加难。”药医解释道,“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帮个忙。提供一点纯净的灵力,为玄彦稳固残魂,减轻他的痛苦。”
风篁随手丢出一团白色的光芒,药医轻轻地用这团白光盖住了风筝。
不一会儿,风筝不再抽搐,他平静了下来。
这时,沉默许久的夫子抬步往外走:“我回去了。”
药医看着他单薄的背影:“今晚还过来吗?”
夫子没回答,他走进了雨雾深处。
待夫子走远了,药医轻声问了一句:“你的牙,要看看吗?”
风篁一愣,药医什么时候察觉他的牙出了问题?
被风筝夸上天的药医当真是神医?
风篁权衡再三,他最终选择了拯救自己的牙。他很长一段日子不想再咬蚌壳,不管那蚌壳长得嫩还是长得老。
他瞅瞅团在白光里合眼休息的风筝,相比风筝那双眼睛的秘密,他更想要知道有关羽村的一切。
死于话多
风筝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一抹残魂无力的到处飘荡。他飘得越久,他的残魂越是虚弱。
就在他消散前,他意外的飘到了一户有温柔光芒的人家。
他落在一只小小的胖胖的空白风筝的表面,空白风筝的气息十分柔和,他的残魂蹲在那只空白风筝上压根不想动。
很快,这只空白的风筝,变成了一只黑白花纹的燕子风筝。
风筝落脚的人家是一户寻常的人家,家里有恩爱的夫妇俩,还有他们刚出生不久的襁褓里的儿子。
他们的儿子生病了,他病得快要死了,大夫救不了他。
风筝依附的那只雏燕风筝,是夫妇俩为自己的孩子准备的。
雏燕寓意幼子,夫妇俩决定放飞这只风筝,然后剪断风筝线,放走自己孩子一生的霉运,盼着儿子度过难关。
然而,夫妇俩最终没有剪断风筝线。
这只没有花纹的风筝突然活了,他的眼睛会动,他的眼神里满是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夫妇俩没有把风筝当作怪物,而是把风筝当作了希望,他们对风筝说:“救救我们的孩子,好吗?”
出人意料的是,风筝当真救了他们的孩子。
风筝艰难的挪到小孩的身边,他一把抓住小孩脱离了身体的神魂,他把飘忽不定的神魂重新放回身体里。
没多久,昏迷的小孩睁开了双眼,全家人都非常高兴。
夫妇俩留下了这只风筝,这只风筝是他们的福星,也是他们的恩人。
在夫妇俩盼着襁褓里的孩子开口叫爹娘的时候,令他们意外的是,风筝居然也学会了说话。
风筝轻轻的叫了一声:“爹,娘。”
从那一刻起,这对夫妇把风筝看作是自己家里的第二个孩子,精心的照顾他。
他们给风筝取了名字,叫做玄彦。
玄,黑色,是风筝附着后,燕子风筝的颜色。彦,既是希望风筝成长为一个有才有德的人,同时,彦与燕相近,暗指风筝是一只黑色的燕子。
玄彦和这一家人一起生活,日子过得温馨平淡。
每年,家里添置新衣服,都会给玄彦绘制漂亮的新风筝。
年复一年,昔日襁褓里的孩子长大了,夫妇两人也在逐渐老去。可偏偏,风筝的成长速度很慢,他的时间和他的家人不同。
玄彦在雏燕风筝里停留了很久,直到爹娘年迈逝去,他才从雏燕风筝挪到了小燕风筝。他从幼子成为了小童。
只是,当玄彦的哥哥年迈老去时,玄彦还是没能从小燕风筝成为新燕风筝,他还没有成长为少年。
玄彦知道,爹娘十分疼爱他。爹娘给他制作了各种各样的风筝,恨不得多到足够玄彦用一辈子。
他的哥哥非常照顾他,玄彦小时候,玄彦有自己的房间,放置各种风筝。待玄彦长大了,哥哥为他修建了属于他的小院子,让玄彦可以自由的活动。
哥哥年迈去世后,玄彦又在这个家守护了两百多年。
遗憾的是,哥哥的子嗣们对玄彦不及爹娘和哥哥那么真诚。这些子嗣们一边寄希望于玄彦帮助他们,一边又认为玄彦是怪物,意图除掉他。
玄彦心里明白,他们不喜欢他,是因为玄彦没有告诉他们如何活得更长久的秘密。
某天,家里来了一位老道士,是子嗣们请来捉妖的。
老道士默默地凝视了玄彦很久,他说:“我看你不是为恶的妖怪。可惜,这个家,现在已经容不下你了,你还是走吧。”
玄彦收拾起爹娘给他画的那些风筝,他收拾起爹娘和哥哥留给他的所有纪念。
他趁着一个有风的日子,飞走了。
风筝醒来的时候,屋外的雨已经停了。
他瞅瞅四周,他身边的白色光芒还没有耗尽,他懒洋洋的躺在白光里一点儿也不想动。
啊啊啊啊啊,好舒服!
是白虎的气息,好纯净的灵力。
趴着,不动,就是不想动。
要是每天都能趴在这样的灵力里睡觉,该有多幸福,能从头幸福到尾巴尖。
好想在家里养一只大大的白虎。
而旁边的这只就非常的适合。
风筝想了想,他慢悠悠地爬起来,他看着风篁,正打算拉近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他意外的听到对方说:“你要不要换一身?”
不是换一身衣服,而是换一个新风筝躯壳。
风筝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他看到糊成一团的图案才记起自己淋雨的悲剧事实。
风筝泪往心里流,这么丑的一面被白虎看到了,他必须尽快恢复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完美形象。
风筝干笑两声,他飞一般的冲回放置各种风筝的房间。
他认真的挑选了一只花纹鲜艳漂亮的风筝,之后,他急匆匆的换了一个貌美的外壳,哒哒哒的冲到风篁的跟前。
他毫不犹豫的把风筝线重新系在风篁的手腕。
风筝瞅了瞅被树枝戳了大窟窿的破风筝和被雨水淋湿又被丧鸟啄了的破风筝,他纠结得不得了,他要去找夫子了。
但是,夫子要他解释,他飞出村子前做了什么。
完蛋了,真的要完蛋了!
风筝蹭到风篁的身边,他笑呵呵的选中了拯救自己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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