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抱酒捏着阮狂临走时递给他的玉牌,说是在第八层用得上。
第八层又恢复到之前的景象,幽暗的灯照在空荡的大厅,像一烛磷火。涂抱酒踏在大厅的木板上,还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敲在自己的心上。
走了没多久,远处一片发光的玉石,奇形怪状的耸立在那,有点像西方的佛陀罗汉。玉石的后面,是一幅图,长得有点像玉屏山的全貌,又不那么像。涂抱酒背着背上的人靠近,玉石上的光柔和的落在他身上,暖暖的很是舒服。他仔细的观察那幅图,终于看出那幅图的与玉屏山的不同。这图上,画出了玉屏山那封印之后的妖界。
突然他眼神一怔,图上有个凹凸的地方正是玉石没有照到的地方,与阮狂给他的那个玉牌模子一模一样。
涂抱酒自上了第八层,报了家门也没人出来理他。突一看,自然就拿了玉牌镶了进去。
轰的一声,直见发光的玉石裂开,整个第八层都亮了起来。而原先玉石在的地方,一个虚虚的人影出现。
只听那声音温和道:“你来了。”
就像在和老朋友对话一样,那么熟稔。
涂抱酒怔怔的看着他,那人脸上的五官和南溟月有五分的相似。
第21章 出山了
眼前一恍,涂抱酒看到了那个与南溟有五分像的人。
带着一身伤痕,硬生生的爬过天梯,遇见炼狱般的人间,嗜血的鬼怪,性命十去之九,终于到了第八层,在第八层留下虚影去了九层。
那人跪伏在第九层,双手捧着一盏只有星星光点的魂灯,沉声道:“求大长老赐药救人。三界中,唯有您能出手了。”
大长老盘腿坐在哪,一动不动。半晌,老者的声音响起:“以魂为祭,血肉为坛,行封印之事。三魂七魄乃至肉身都灰飞烟灭。外族人,你离开圣山吧,老夫救不了。”
那人躬着的身子微微颤动,缓慢抬起的头,涂抱酒看见那脸上,汹涌的泪水。
心一缩,莫名有点心疼。
视线却一转,转到了昆仑山洞天福地。
那人白衣黑发,一个人操着琴,琴上书南溟二字,弹的是那首凡人之曲。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空灵的乐律传于天地,只让人听之伤心,闻之泪流。
一曲罢,那人手执一管玉笛,悲凉一笑。那人双眼一闭,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手上多了一团五颜六色的气。
涂抱酒吸一口气,那是作为仙的七情六欲。
却见抬手一个诀将气封进那把琴中,劈开昆仑山脉,将琴与笛一同封印后。拂袖又关了昆仑洞天福地,才转身离去。
“你瞧见了?那是三千年前的事了。本君释天,等你多时。”
涂抱酒回神,心脏还有点抽搐的疼。他茫然的看向释天,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圣山前七层,本君在三千年前替你清过一遍,否则以你的修为又带着个人,如何能如此完好的上到第八层。九……”
释天叹息一声,又道:“涂抱酒,你可知?”
“君座,为何就知道我会来?”涂抱酒依然有点迷糊,若是他不来呢。
“我知道,你会来的。”
当年,他以千年修为窥探未来,如何不知道,关于他的事情,他如何会让他出事。
涂抱酒没有听出他称呼前后的不同,只问道:“还请君座告知,第八层要如何过才能去第九层?”
释天沉默,看着涂抱酒抱着怀里的人,还伸手替他拢了拢垂下来的头发,没有立即回他。
“君座?”涂抱酒又问。
“你只要答应本君一个承诺,第九层随你去。”
终究是不再是他了,这个人叫涂抱酒而已。释天盯着他皱起的眉,只等着他回答。
“我能知道——”
“待你出了圣山,来一趟云虚境,本君自会告诉你。记得,你与南……溟一起来。”
涂抱酒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让上清天的释天君座想要的。可这并不妨碍他听明白,他已经过了第八层。
“这幅妖界图你收着,算是本君给你的见面礼,想来很快你也可以用上。第九层的门,就在那幅图后面。云虚境,本君等你们相叙。”
涂抱酒看着消散的虚影,莫名的叹息一声。去云虚境也好,他也有许多事问释天君座,关于他的,还有南溟的。
第九层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一触及到金黄色的阳光,涂抱酒感到一阵温暖,忍不住眯了眼。
一片小的面包树林后面,是一片绿地,中央有个碧绿色的小湖泊,一道石头小路的尽头有一圈竹竿栅栏,竹门里面,放眼望去是一座二层的小楼,二楼的屋檐下挂着一个用石头刻的风铃子。
涂抱酒站在竹门外,感受到了空气中浓郁的灵气。风铃子无风自响,叮叮咚咚像一曲美妙的乐律。
“进来吧。”
一声亘古无波的嗓音从里传出,伴随着柔和的灵力打开竹门,袭卷涂抱酒及他背上的南楼月,再一站稳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粗壮的树枝下垂在屋檐上,被挡着现出的阴影处摆放着一局残棋,黑子的一方坐着一个老者,正是涂抱酒在释天放出的景象中那位大长老。
大长老是随妖祖出世时由妖祖子脉繁衍出的大妖,从那时起就是大长老。当今三界,怕是只有他是活得最久的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修为达到了什么程度,除妖祖没人知道他的名字。自妖祖逝世,大长老就入了圣山,妖族不到存亡时刻都不出山。就连三千年前妖族出事,也没有出手过。
涂抱酒对这位老者,很是敬重,却也有点复杂。若他当年出来,妖族帝脉一族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只得一个小小的玉屏山。
“你在怪我?”大长老捻着胡子,笑了笑,又道:“年轻人有各自的造化,我若是当年出手,结局是会不同,那么三界呢?三界会如何?妖界助力太大,会不会就成为众矢之的,三界会不会不再这么平静?”
涂抱酒被问得一怔,恭敬行礼,道:“晚辈涂抱酒见过大长老,方才是我唐突了。”
是了,当是时,父神羽化,妖祖也逝世,三界恰好平衡。若大长老出山,平衡一打破,三界就该乱了。
“我知道你,知道你来干什么。”大长笑笑,盖过之前的话,又重新说起话来。
圣山所有发生的事,他都知晓,但他从不曾出面,除了有人到了第九层。哪怕,那释天给这个小辈铺路的事情,他也不曾理会过。年轻人的造化,不是谁插一手,就能变天道的。
“大长老——”
“你过来,看看这棋怎么样。”
大长老打断他下面的话,只笑着让他过来看棋局。
涂抱酒将南楼月小心放下,让他靠着墙舒服点,顺带还理了理他的衣服,才站起身,走过去。
他不怎么懂棋,只粗略的随洛大哥学过几回,算得上是勉强看得懂,知道些规矩罢了。涂抱酒蹙眉,这分明是一局死棋,黑白子各自逼迫豪不退让,根本无路可走了。
“大长老,这是一局死棋啊。”涂抱酒还是将自己的诧异说了出来。
“这是当初妖祖和我没有下完的一局棋。”大长老眼神有点虚幻,道:“是一局死棋。”
当年那个人逝世前留下这么一盘棋,说什么若是不能解开这局棋,不得出圣山,不得,寂灭。大长老叹息一声,又道:“你觉得这局棋除了无路可走外,还有什么。”
涂抱酒沉默,仔细的看了看整盘棋。
棋局中的气势汹涌而磅礴,但又有一股柔和的力量。黑子无情无欲,只在乎结果,白子给人一种杀伐的声势,又极尽耐心的圈住黑子的锋利,硬生出一种爱护之心。
“敢问大长老,大长老执的是黑子。”
明明该是疑问,涂抱酒却觉得大长老就是执黑子的一方。看似温和亲切的大长老,却又遥远得很,大有一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高岭,那位妖祖,听传闻中,倒是一位极爱玩的性子。
“嗯。”
“果然。黑子像把利刃,势要割裂整个局面。白子虽困黑子于危险之中,却也让黑子远离了悬崖峭壁。这才造成了一局死棋。”
“你,你说什么?”大长老颤抖着站起来,不等涂抱酒回答,大笑三声,抬袖掀掉棋子。
黑白子散落一地,涂抱酒诧异的抬头看着消失的大长老,正焦急要追,空中传来大长老的声音。
“你要取的东西就在外面的湖底,圣山传送出口也在那。你走吧,莫再来了。”
涂抱酒默了默,将黑白棋子拾起,各自放好,又对着空中行一礼,才背上南楼月离开。
第九层一处,一座墓边,大长老正站着凝视着墓碑。往常笑意满满的脸上,此刻正复杂得不行。有难过,有气愤,有悲凉,有哀凄。
“远来,这就是你的意思么。”
为什么,当年不说呢。为什么,什么事都想让我退怯。你知不知道,我也想,与你并肩站在不胜寒的地方啊。
只见墓碑上书:妖祖闻千峯之冢,闻铎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