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之第四象限 (谷肆)

　　吴雪春的背上生出了一丝冷意。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知道聪明人不说废话。向泓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他在森林里出了大事，差点没能活着走出来，而且已经笃定，这事情是与吴铮有关。
　　吴雪春眉头紧蹙，脱口道：“老板，我舅舅他不会……”
　　向泓一只手落到了他肩膀上，制止了他，慢慢说道：“阿春，你舅舅是你舅舅，你是你。他会不会对我做这些事，得我问了他之后才知道，不是么？你替他说，这恐怕不算数。”
　　吴雪春的嘴唇哆嗦起来。他知道自己没有控制住，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他焦灼地试图在向泓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警惕也好，试探也罢，随便什么，好让他安心哪怕一点。
　　可是向泓没有。他的老板脸上充满了一股平静，这平静让男人不像是刚刚死里逃生，而是将要踏上战场。
　　他只好说：“好。我会先跟吴总的秘书确认一下，看他在不在办公室。”
　　“好啊。”向泓注意到他换了称呼，嘴角笑意又明显了些，又跟随口一说似的吩咐道，“对了，要是吴叔在的话，你跟我一块去见他。”
　　电梯刚好打开了。
　　吴雪春跟着向泓走出去，用更快的步速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幸亏没有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待太久。再多待一秒，他担心向泓就会注意到他过于异常的心跳。


第三十八章
　　开完会的吴铮回到办公室，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门口的吴雪春，目光一转，落到坐在自己座位上的那个男人身上。
　　和向泓的地盘不一样，吴铮这间办公室要小上许多，紧紧连着外面的员工办公区，是以前的茶水间改造而来。在这有限的空间内，吴铮没有进行任何改装，他的办公室就跟他的人一样，连一点多余装饰都没有，充满了朴素的书卷气。
　　向泓坐在傍晚的夕阳里，手里翻着一本书。那本书大约是从吴铮的书架上拿下来的。他见吴铮进来，双手一拍，把书阖上。墨绿天鹅绒书皮上用金线绣着这英文珍本的名字，哈姆雷特。
　　“吴叔很喜欢这本书吧？”他抬头看了吴铮一眼，“真巧，我也喜欢。”
　　吴铮如何猜不到他话中深意，嘴上却说：“之前拍来的，也没花多少钱，小泓看得上的话，尽管拿去。”
　　向泓皮笑肉不笑：“那就不必了。我没吴叔这么风雅，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局。或者说，我只喜欢其中一半。我一点都不优柔寡断，吴叔，如果是我的话，你猜我会怎么做？”
　　吴铮困惑地皱皱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向泓发出了一声嗤笑。
　　“到这时候还要装傻，何必呢？”从森林里出来，他似乎比两天前还要瘦了些，秀美的眉眼陷在阴影里，本就稍显冷硬的脸部线条，此刻更加锋锐，“吴铮，我忍了那么久，成天在你眼皮底下胡作非为，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我就是想让你放松警惕，好露出狐狸尾巴。别再跟我玩什么好叔叔的把戏了，你不是周公旦，我也不是朱允炆。我们来点更直接的。”
　　他搁在桌上的手轻轻一动。
　　别说吴铮，连吴雪春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注意到，那本《哈姆雷特》下面，早就压了一把枪。吴雪春神色大变，下意识地往书桌边迈了一步。向泓的目光森森地扫过来，他震了一震，又顿在了原地。
　　吴铮的眉皱得更紧，目光从那把枪移到向泓握着枪的手上，然后是脸上：“小泓，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
　　向泓的手稳稳地放在枪柄上：“误会？吴叔是说，我误会了你派人跟踪我，还是说，误会了你想让我死在森林里？”
　　吴铮立刻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这么说，森林里的人确实是你派来的了。”向泓没有错过一丝吴铮的反应，辩驳，当然，他不会以为他狡猾如狐的吴叔会马上承认自己的阴谋，只是当一个人急于否认更严重的指控的时候，往往会忘了自己同时也承认了一部分事实，“离开天龙帮这么多年，到现在都能在北美随意差遣人马，吴叔好手段啊。”
　　吴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向泓的目光充满了或真或假的恳切：“小泓，你真的想错了。是的，人是我派去的，但我有别的理由。我从来没有要他们对你动手。”
　　向泓：“什么理由？”
　　吴铮沉默了会，开口道：“对不起，我暂时不能说。”
　　向泓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呵呵，不能说？就跟那笔不知花到哪里去的钱一样，是吗？吴铮，你以为我有多蠢？你是不是又想再拿一份我那倒霉鬼老爹的圣旨出来，说是他找人跟踪的我？”
　　吴铮默然。
　　“你不承认，我可以替你说。”向泓站了起来，逼近吴铮，“人一旦有了一次背叛，就会有第二次。你当年背叛那女人和天龙帮，一心要带着人跟我爸走，不就是为了钱么？现在你野心大了，不愿意在屈居于人下，你想要把FREE变成你的东西……所以你又背叛了我爸。我爸倒了，还挡在你面前的就只有我，这个你从来没放在眼里过的小屁孩。在你眼中，我一定相当碍眼吧？”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枪口顶住了吴铮的胸腹。
　　一旁的吴雪春已吓得面若白纸。
　　吴铮看着向泓，没有直接否认这段指控里的任何一句话，只说道：“小泓，你难道忘了，当年是谁从森林里把你抱出来的？”
　　向泓咬了咬牙，眼里的恨意更加露骨：“你是想让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好啊，吴铮，你非要提这茬，那我大不了把命还给你就是。”
　　他猛然间调转了枪口，硬是拉住了吴铮的手，让面前之人握住枪，对准自己。
　　“来啊，开枪！”向泓低吼，“吴铮，你要还是天龙帮出来的，还有一丝血性，你现在就给我开枪！杀了我，这一切就都是你的。我给你这个机会。”
　　两人僵持着，拿着枪的吴铮的反应，比刚才被枪指着的时候还要大一些。
　　“你真让人没办法，”他苦笑着，“小泓，你不用再做这些来激我、试探我。我不会对你动手。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再懂事些，不要再跟我捣乱了。”
　　向泓一怔。
　　他自以为的宣战，落在这个男人口中，就是轻飘飘的小孩子耍脾气。就跟两天前的董事会上一样，吴铮太了解他，总是能用最直接的方式，一脚踩住他的命门。
　　血色渐渐浮上他的脸颊，盛怒之下，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没用。要对付这个人，他的这些小打小闹小伎俩都没用。他必须用别的更加实际的行动，来扭转局势，告诉吴铮，轻视他是最大的错误。
　　这是一场持久战。
　　“既然吴叔不想要这个机会，那好，”他把枪从吴铮手里抽了回来，飞快地、看也不看地把枪给拆了，让一堆零件一样一样地落在地上，最终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颗子弹，“我们走着瞧。”
　　他把那颗子弹塞进了吴铮的西装兜里，拍了拍男人的胸口，转身离开这间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地盘，向泓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吴雪春：“把董事会那群人的资料都给我找来。”
　　刚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板和亲舅舅拿着枪指来指去，吴雪春整个人都还没缓过来，手脚还是僵的，身上全是冷汗，只听见向泓在说话，却没听见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向泓见他不动，脸一板：“怎么，我都差不动你了？是不是想去跟你舅舅做事？”
　　吴雪春听进去了这句话，惊得心都快飞出胸腔，只匆匆说了句“不”，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算了，不该吓唬你。”向泓揉着眉心，挺疲倦地笑了笑，“阿春，你是我的人，从我七岁的时候，你和大景就跟着我了。我就算怀疑全世界，都不可能怀疑上你。”
　　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而且语气难得温柔，吴雪春怔怔看着他，眼眶竟有些发红。
　　算算年头，他跟着向泓真的有十五年了。他和大景不一样，大景没爹没妈，打小混迹街头，不到十岁给帮派里的人捡了回去。见这孩子身强力壮，是个好苗子，他们就把人派给当时还是个豆芽菜的向泓当贴身保镖。至于吴雪春，他比大景还要年长两岁，是吴铮的亲外甥，他会跟着向泓，最初简简单单，只是由于他们吴家三代，都是天龙帮里的人。
　　他的外公打小就跟着向泓的外公，他的舅舅吴铮也从小和向泓母亲一块长大，而他，当然理所应当地跟着向泓。
　　事情在向泓十岁那年起了变化。那一年，向泓的外公，天龙帮的老帮主去世，向泓的父母很快离婚，向泓父亲向人杰离开了帮派，远赴江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舅舅吴铮，选择了跟着向人杰一块离开。他们在江城扎根下来，白手起家，创办了FREE，并在随后的这几年里，把公司越做越大，让FREE成了举世闻名的大企业。
　　吴雪春小时候很崇拜自己的舅舅。他觉得舅舅博闻强识，聪明机敏，是他们帮派最好的智多星。他也想成为吴铮那样的人，将来好做向泓的左膀右臂。直到吴铮离开天龙帮，他忽然发现，他从来没真正理解过他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