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之第四象限 (谷肆)

　　翁笑了笑：“没有什么以后了。”
　　阿塔警觉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法上去陪你，是因为我在做这个。”屏幕上的艾利巴人让开了些许，将手边的地形图呈现在海盗头子跟前，“快了，就快完成了，还有至多三分钟。”
　　阿塔一下明白过来他在做的事，眼珠子都瞪得大了一圈：“你要炸了代雅星？你这……你这是和那小子一块做的决定？这就是他说的第二条路？”
　　翁点点头，仍有几双“手”在地形图上动个不停。
　　“代雅星不能毁在黯的手上。如果守不住，就必须提前炸了它，”他平静地说，“这样对所有玩家都好。”
　　阿塔震惊了几秒，喃喃说：“可是，代雅星不是你……”
　　十年心血，摇钱树，宝藏窝，那个人在游戏里最在乎的东西。
　　那家伙明明应该继续小气下去，宁可一个宇宙灰飞烟灭，也不愿意往外掏一个子，更别提主动让自己在DELTA里的十年耕耘化作云烟。
　　艾利巴人竖起了一根长肢，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发出了一声“嘘”。
　　“刚刚，在刚刚我让护盾张开前的那一秒，”他柔和地注视着阿塔，“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海盗头子一龇嘴，没肯说话。
　　“我想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我们刚刚认识的那一天，那天是DELTA开服的第一天，也就是刚好十年前，那时候我挤在人群里，正在犹豫是换一个种族，然后我一回头就看见了你，你笑着跟我说，原来这就是DELTA，DELTA里真的有很有意思的外星人，你还问我，能不能摸一下我的手……”
　　那人在耳边絮絮叨叨，阿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他住口。
　　十年光阴，从最初到最后，从相识到相知，相知到相杀，他们的样子变了又变，她总以为，他们不会再有像这样面对着面，心平气和聊聊过去的时候。
　　“我不想让DELTA毁掉。”阿塔叹了口气，难得放软了姿态，她伸出手，将搁在手边的那颗夜明珠拿了起来，抱进怀里，“过去再怎么遥远，我都不想让它毁掉。”
　　艾利巴人伸出长肢，贴上了屏幕，就像在隔着天上地下的距离抚摸着刚格莫女人粗粝如石的脸。
　　“那就祈祷吧，希望那家伙真能做到。”他喃喃说。
　　说了能做到的人自己也仍陷在纷飞的战火里。
　　比起代雅星守军，路过的手下损失还不算太大，黯的头部体型庞大，机动性差，虽然一旦撞上去肯定没好果子吃，可只要即时躲开，就不至于会船毁人亡。
　　可是与之相对的，他们给黯造成的威胁也越来越微不足道。
　　路过的心里明晃晃的，再这样下去，他和他手下的舰队倒是没什么事，阿塔那边铁定撑不住。
　　海盗头子跟他说的五分钟已过去大半，那边如何，他不用问也知道。
　　他看着四周这一片狼藉的战场，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丝愧疚。
　　这场战斗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
　　他想起阿塔问他，他们苦苦作战，就是为了推迟末日来临的时间，这付诸的一切努力，是为了什么？事实并非像路过的胡扯的那般，坚持一定时间，系统就会给予玩家奖赏。系统不会给出奖赏，现在的系统根本就是把他们当成了一只只飞虫，正在踏着步子赶尽杀绝。
　　所以，他究竟在等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路过的是这般回答阿塔的，“我相信他，他一定能够拯救DELTA。”
　　可是现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登出限制依然没有解开的迹象，黯也仍旧气势汹汹，他当然仍相信着那个人，但他难以遏制地担心着，留给他们这些游戏里的玩家的时间不够了。
　　屏幕红光一闪，是艾利巴人发来的准备完毕的信号。
　　他知道，只要他在这边一声令下，远处的代雅星就会彻底化作一团明亮的火。
　　这并非那天他儿戏一般随便在中央酒店里放置的炸弹，这是出于最了解代雅星的那个人之手的、能在一刹那之间将整颗戴森球摧毁殆尽的终极武器。翁之于代雅星，就如FREE之于DELTA，由他设置的自毁装置，毁掉代雅星的速度恐怕不比黯逊色。
　　仍在代雅星上享受着欢乐时光的那些玩家，在武器启动的那一刹那，会看见什么？吞噬他们的烈焰，并非来自天上，而是自己脚下。每一个人，都将尝到从天堂落到地狱的滋味，上一刻的欢愉，曾经有过的希冀，都将跌得粉碎。就像沙卡星上死于轰炸的那些人，他们在弹出游戏的那一瞬间，也并不会感到解脱，而是无穷的恐惧吧？
　　从始至终，他都知道代雅星只是个梦，可他多么希望这个美梦可以永远不用醒，尤其不要是由他亲手去打破。
　　路过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黑泥，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不要太相信你看见的。”
　　这是吴雪春在远航之星上给他留下的最后的提醒，放到现在，似乎还很适用。
　　他一下子醍醐灌顶，不再去犹豫要不要炸了代雅星，而是直接下达了一个集体返航的命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黯马上就会离开这里，”他对跟着他的悠波球哥们等人说，“只要一有撤退迹象，你们就赶紧回去。”
　　他刚说完，自己驾驶着的船变化作了一道虚影，以最快的速度，朝远离代雅星的方向飞去。
　　追过来了么？
　　路过的一边满宇宙乱窜，一边留意着那团给他暂时甩开的黑泥。当屏幕上终于出现黯的踪迹时，他头一回感到看见它们会如此高兴。
　　“阿塔，赤六，黯走了么？”他问那两人。
　　他收到了两个确认信号。
　　“那就好，”路过的关闭通讯，直视着前方那气势不减的黑泥自语道，“那就说明，它确实是冲着我来的。”


第八十八章
　　蚂蚁对大象，多么好笑的对峙。
　　“是你叫我来的，”路过的对黑泥说，“所以，你叫我来干嘛？不会就是想当着我的面毁掉DELTA吧？”
　　给他发威胁短信的人摆明了是想拿老猫和老猫女儿、还有DELTA里万千无辜玩家的安危来胁迫他进游戏，结果他一进到DELTA里，就忙着帮其他人逃命了，反倒忘了这幕后黑手的初衷。
　　当虚虚实实串在一起，再清醒的人都难免会糊涂。
　　黑泥追杀玩家是假，有人想收集玩家的A-VATAR是真，而在这基础上，是那人要用这个来逼他，逼浦亦扬用脑机接入的方式在游戏里现身。
　　这黑泥没立马攻击它，全然不是先前那见人就咬的失控野兽的模样，这就说明，它本来就没有被设计成踏平DELTA的杀戮机器。
　　它确实就是个压力BOSS，只是并非是为了给其他玩家压力，从头到尾，这场戏就只是想演给浦亦扬一个人看而已。
　　“你就别他妈装什么外星怪物了，你就是一段代码，那个写代码的人在哪里，他究竟想要我做什么？”路过的继续对黑泥喊着话。
　　看着傻是傻了点，但他确信这才是真相。
　　果然，面前的黑泥还真慢慢变了样子，从一团乱七八糟惊悚鬼畜的触手怪转成了人形。
　　路过的看着一张超大号的人类的面孔出现在宇宙里，揉了把脸，十分无语地说：“你就不能选个好看点的变一变？比如我家那谁，好歹让哥赏心悦目些，别看一眼就想揍你好不好？”
　　那充了气但没上色的“杰拉德中尉”冲他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咆哮。
　　“好好好，别乱叫唤，”路过的只觉头疼不已，“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在游戏里的时候满象限追着我跑来跑去，人都不在游戏里了，还要给人拖出来变个鬼继续追着我跑来跑去。最吃苦耐劳反派就是你了，我说，那人有没有给你加鸡腿啊？”
　　“路过……路过的！”大头“杰拉德中尉”的嘴巴大张着，像是要从里面喷出火来，“你……你该死！”
　　“这特效做的，跟半世纪前的科幻电影里差不多，”路过的左右摇摆着脑袋，继续变着角度观赏着这张膨胀了几千倍的杰拉德中尉的大脸，“到底谁写的代码？就这点审美品位，倒真像那男人的风格，小时候家里堆得一堆劣质手办都长得跟你一个水准。”
　　看他这不着边际地评头品足，对面的黑泥杰拉德像是更加生气，周身黑泥又暴涨了好几公里，跟个炸毛公鸡似的，恨不得将那悬停在他跟前的小船一口啄死：“给我……给我……琉璃……琉璃晶体！”
　　“哟，总算说出这句话了，你等等啊，”路过的咧嘴一笑，拍了下手掌，在包裹里掏了一下，将那枚水晶取了出来，“你是说，你想要琉璃晶体？”
　　黑泥杰拉德跟打了鸡血似的不断重复：“琉璃晶体……给我琉璃晶体……”
　　“啧啧，真这么想要？”路过的捏着水晶在屏幕面前晃了晃，又蓦地一收，“我偏不给你。”
　　他将琉璃晶体扔到一边，突然就拔出了枪，对准那水晶，砰砰好几枪射了出去。
　　黑泥杰拉德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
　　然而硝烟散去，那枚本该无比脆弱的水晶仍岿然不动。
　　“果然没用啊。”路过的略带惆怅地收了枪，将水晶拿回来，放在眼前瞅了瞅，又瞥了眼面前愤怒涌动着的黑泥，“那看来，我只有真的把它‘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