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殊途，这四个字的分量重的能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还未经过变声期的缘故，少年的声音雌雄莫辩，识别度相当高。
陆钦听到声音的时候，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随之烟消云散，徘徊在心底的答案终于浮出水面，他的猜测，得到了确切的验证。
他心情复杂地唤了声：“……骁白。”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少年会拒绝他的告白，不只是因为年龄差距悬殊，更遥远的距离是：他是人，他喜欢的对象居然不是人。
“对不起，陆大哥，一直瞒着你，我不敢说，也不能说。”
楚骁白艰难地开口，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钦的反应，心底一时摸不准：陆大哥虽然没有像许仙那样知道白娘子是蛇妖后两眼翻白晕过去，大概是因为早就已经有所怀疑，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缘故？
他该感到开心才是，至少陆大哥表现的很镇定。
可他这会儿的心情却一点儿也谈不上愉快，因为……陆大哥瞧着并没有很高兴。
陆钦坐下后，与奶牛猫平视，一边抚摸着对方的脑袋，一边低声询问：“骁白，你多大了？”
这猫崽子虽然看着才三个多月的样子，但它吃什么都不长个，显然应该不止三个月那么小。
陆钦的心情极度复杂又矛盾，既担心楚骁白比他预料中更小，这会让他有负罪感，又担心他们之间除了年龄差和种族区别之外，还有其他更大的障碍。
只是一步一步，谨慎地试探着。
楚骁白楞了一下，激动地解释：“虽然我才刚成精三个多月，可是我已经十八岁了，按照人类的算法，我成年了的。”
他仍然清楚地记得，他以人形和陆钦第一次见面是在熊黑白的咖啡屋，当时他就被误认为是未成年。
十八岁了？陆钦惊讶的同时，悄悄松了口气，好歹不是未成年，也就是说：再过四年，恰好是骁白大学毕业的时候，可以去登记注册领证。
这跟他原本的计划基本吻合。
只除了一点。
陆钦内心十分紧张地提问：“骁白，你是不是一直都不会长大了？”
奶牛猫的外形从他们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就一直没变化，骁白又说他已经十八岁了，却刚成精三个多月，也就是说，在三个多月前，这只奶牛猫一直是幼崽的模样？
在这之前，他没有接触过任何妖魔神怪，对于妖的所有认知都是靠推测。
如果妖的原形和人形都是固定不变的话，那岂不是……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后，楚骁白还是这副少年的模样，不老不死，甚至于拥有比他更加漫长的生命力。
陆钦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紧张到差点忘了呼吸。
奶牛猫一激动，结巴了：“我、我也不知道。”
真实情况可能就跟陆大哥猜测的那样，除非发生什么重大变故，否则，他的人形会一直维持着原样，很难有其他变化。
这也是楚骁白不敢摊牌的原因之一。
坦白，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其实问题重重，很多事情摊在阳光下，并不能让矛盾消失，反而会将隐患暴露出来。
察觉到奶牛猫的慌乱，陆钦动作温柔地摸摸它的脑袋，安抚：“别慌，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都是天注定的，没有谁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想走哪一条路，怎样走，这都是可以选择的。”
奶牛猫耳朵抖了下，轻轻点头：“喵。”
就像他决定要上去大学，毕业以后去妖管局应聘，阿精和阿黄决定去做生意，球球发挥专长做主播，每一条路都不一样，可他坚信走到底他们都会成功的，虽然中途的道路可能会曲折一点。
瞧着猫崽子一本正经点头的模样，陆钦忍不住笑了出声：“骁白？或者，我还是叫你白白？”他记得阿精小正太之前来接白白的时候，明显叫白白这个名字更加熟稔，显然对方只是避讳着他这个外人在，才特地称呼少年为“骁白”的。
楚骁白提起的心慢慢落地：“都可以，陆大哥喜欢怎么叫，都行。”
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态度有所转变，大约是下定了决心，气氛比之前要轻松了几分。
陆钦：“白白，能变回人形吗？现在？”
虽然他很喜欢奶牛猫，可对于猫崽子，他的喜欢只是出于铲屎官的喜爱，和对少年的那一份喜欢显然是不一样的，哪怕现在的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一个事实：楚骁白就是奶牛猫。
有些话，他还是想当着少年的面，亲口说出来。
“可以。”奶牛猫小幅度地点点头，嘭地一声后，一出大变活人在陆钦面前上演了。
眨眼之间的工夫，猫崽子变成了软糯可爱的少年，楚骁白坐在桌沿，面对着陆钦，两人之间的距离贴的极近，几乎是皮肤贴着皮肤。
“陆大哥。”少年软软地叫了一声，原形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这样亲密地跟陆大哥接触过，人形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这样靠近，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陆钦伸手，抚上少年白皙中透着几分绯红的脸颊，声音低沉又动听：“白白，我之前说过的话，依旧算数，不管你是人，还是猫，我依旧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生活，照顾你，宠爱你，等你大学毕业后，咱们可以去领结婚证。”
楚骁白垂着眼帘，睫毛微微颤动着，有种想要掉眼泪的冲动，他吸吸鼻子，声音哽咽地开口：“可、可是……我是妖，也没法给你生孩子。”
陆钦莞尔：“我知道啊，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给我生孩子。人类的一生其实很短暂，我已经走完了人生的四分之一长度，你愿意陪我走完剩下的四分之三吗？”
第62章 在一起
“我……”楚骁白语塞, 他很想说愿意的, 可是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偏偏卡壳了。
人类一向重视子嗣, 陆大哥却说不介意，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单纯地在安慰他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他真的不会再变老，十年、二十年后, 仍旧是这副模样, 到时候陆大哥的态度还会跟现在一样吗？
楚骁白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太在意了，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陆钦看出了少年明显的迟疑，试探着询问：“白白，你是在担心阿精那边会有意见吗？”
他记得骁白一直很听阿精的话，在知道他们的身份之前, 陆钦只觉得阿精这个小正太少年老成，对陌生人挺排斥的, 如今知道了真相，顿时恍然大悟：阿精瞧着模样小, 年纪肯定比白白大的多, 应该是个阅历丰富的老妖怪。
他对妖的了解, 终归还是太少了, 很多东西只能靠自己去猜测。
楚骁白摇摇头：“不、不是。”
一直以来，阿精都会站在朋友、长辈的立场上提醒他不要犯错, 却很少会硬性要求他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是个难得的良师益友, 当初如果不是阿黄和阿精救济他，他恐怕到现在还过着饥不果腹的艰苦日子。
陆钦循循善诱：“那，是因为什么？”
他看上去十分平静，实际上紧张的不得了，上一次告白被拒绝，好不容易找到了原因，以为这次把话都摊开来说清楚了，他们之间应该没有太大的障碍才是。难道——
少年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身份？
楚骁白难为情地低着头，不好意思明说因为他矫情了，瞻前顾后想法特别多，不敢跨出那一步，害怕未来充满变数，只得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借口：“因为……我们的身份被人类知道后，会被妖管局开天价罚单。”
他从来就不是擅长撒谎的人，这个理由一说出口，立马变得面红耳赤，各种不自在。
陆钦看着他比自己更加紧张的模样，有点哭笑不得，他轻轻捏了捏少年的脸颊，光滑细腻的皮肤一阵阵发烫，不由得笑了：“白白，你的脸快要可以煮鸡蛋了。”
楚骁白窘：“陆大哥，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妖管局神通广大，开罚单比你们人类的交警开罚单还恐怖！”
少年急着解释，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不少“不可说的秘密”告诉了陆钦，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刚刚蠢到无可救药的行为，连忙慌慌张张地捂住了嘴巴，一副陷入绝境中瑟瑟发抖的幼兽模样，看上去叫人特别的心疼。
陆钦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忽然有点怀疑，白白说他已经十八岁这句话的真实性，这一点心机都没有的傻孩子样，分明不像个成年人啊。啊不对，确切地说，白白才成精几个月，那之前……岂不是跟一只普通的宠物猫差不多？
轰隆！
仿佛有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落在了陆钦的脑袋上，劈得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表情不自在地嘴角蠕动了一下，暗自反省：他竟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恋童的倾向？！
不、不对，一只正常的猫怎么可能活了十八年还是一只猫崽子？
所以——
果然是因为少年的身份另有隐情，所以才犹犹豫豫不肯点头答应他吗？
不会读心术的奶牛猫自然不知道，他面前的人类已经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替他找到了一个完美又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他踌躇不定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