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小巷里弥漫着阵阵下水道的腐败气味，私搭乱建的棚屋上盖着五颜六色的塑料布和生锈了的铁皮。
蒋森静静在一旁等着，便看见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朝这边走过来。他们中间围着一个身材纤弱的男孩子，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年龄，脸蛋稚|嫩，写满青涩。他旁边跟着个身材粗|壮的男孩，脑袋染了颜色，正揪着他的衣领子，一边走一边发狠道：“到地方了，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这个星期的五十块，交上来！”
“不是……二十吗？”男孩抬起头，不太敢看他，眼神闪躲着问。
“我说五十就五十！这是利息，上个星期你就该交了，一直没逮你，所以这个星期得翻倍。”
男孩往后退了两步，矮身就要跑，一把被人抓回来。对方恶狠狠拍着他的脸问：“这么多人围着你，你还想跑？你说你是不是傻？”
男孩的脸被打得啪啪响，他一边向后躲，一边发起抖。
蒋森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手夹着一颗烟，眼睛看着他们这边。
被打的男孩脑袋歪到一边，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书包带。
打人的孩子有恃无恐，扇了他两巴掌还不解气，甚至用脚去踹。
小巷里的住户没有人出面阻止，只有一户人家关窗户的声音。
蒋森换了一个叼烟的姿势，把眼睛垂下来。若不是最近事故频发，他不会这么早过来盯梢。
身材瘦小的男孩被踹翻在地上，周围的孩子群起而攻之，还有人拿着手机在录像，一边录，一边笑得恬不知耻。
“穷逼！有娘生没娘养的穷逼！”原本应该是最纯洁的花季的孩子们，一边施暴一边从嘴里吐出污言秽语。
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儿用书包护住了自己的头，他的手里不知道握着什么紧紧攥着拳头。
为首的孩子看到他的动作，嗤笑一声，去掰他的手：“有钱就交出来！”
忽然众人眼前血光一闪，施暴的男孩捂着自己的脖子倒下了，温热的鲜血源源不断流出来。无知的孩童们吓得散开，一边喊：“杀人了！”
手握美工刀的小男孩满脸都是喷溅的血液，被他自己伸手一擦，红红一片，看起来非常瘆人。他惊恐地丢掉刀柄，去看地上躺着男孩，一边去堵他脖子上的伤口，一边小声重复：“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死……”
那伤口很深，他无意戳中了大动脉，血液像一滩洼地，浸染了他灰色的球鞋。
又过了十来分钟，警报声在巷口远远的响起。倒在血泊中的孩子已经完全失去生命体征。
蒋森等了一会儿，看着那个粗|壮男孩的亡灵从他自己的尸体上坐起来。蒋森下意识看了一眼表，与APP发布的时间差了两分钟。
男孩子看看旁边满脸是血正在痛哭的小男孩儿，伸手便要打过去：“妈的！你竟然敢用刀捅我！”
蒋森走上前去，说：“他听不见了。”
“为什么？”男孩儿发现对方真的听不见他讲话，他也触不到对方的身体。
“因为你已经死了。”蒋森出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证件，道：“2202号引魂使为您服务。下面为您核对一下信息，死者姓名朱强，性别男，年龄十四岁，民族汉，籍贯云端省聊城市，死于颈动脉破裂造成的失血过多。请问以上信息是否吻合？”
那个叫朱强的亡灵坐在地上皱起眉头，问：“我怎么可能死？！”
蒋森心想你又不是天皇老子怎么可能不死？不过他没答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锁魂环，正要往朱强手腕上套，对方就一拳打过来。
蒋森只觉眼前一花，他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身前便蹿出来一个人影，直接把朱强制住了。
蒋森的鼻梁被碰了一下，有点酸。
“你怎么样？”英雄救美的人问。
蒋森揉了揉鼻梁，说：“没事儿。”又问：“你一直跟着我呢？”
龙二没答话，只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碰见这种危险分子还跟他费什么话？你们地府的规章制度都不合理。”
蒋森心说你说的太对了，嘴上却还是答：“主要没怎么遇到过这种死了还做无谓反抗的。”
被压制住的亡灵还在挣扎，大概是穿越小说看多了，喊：“我要重生！我要在平行世界重生！我不去喝孟婆汤投胎！”
蒋森笑道：“我都没这待遇，你想得还挺美。”说完给他拷上了手环。
巷口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来人全部是穿制服的，有穿白衣有穿蓝衣。蒋森把手环放进引魂袋，朝龙二说：“我们走吧。”
两人穿过人潮走出去，蒋森看见龙二本人，心里松了口气似的，说：“你一直跟着我，我叫你那么长时间，你怎么也不搭理我一声？”
龙二低这个头不说话。
蒋森道：“还使性子呢？”
龙二说：“我不高兴。”
“看出来你不高兴了，你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要不是你……”他话还没说完，龙二扭头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蒋森喊他：“你去哪儿啊？智商不够用还瞎跑，一会儿给你跑丢了。”
龙二背对着他说：“跑丢了不是正好？你就不用担心怎么摆脱我了。”
“嘿！”他刚发出一声感叹词，龙二就消失不见了。
蒋森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他倒不怎么担心龙二的生命安全，毕竟也是修行五千年的大妖怪了，他只是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龙二化成实体跟在他身边的时候还好，起码是个能喘会说的活物，现在幽灵似的神出鬼没，叫蒋森特别不舒服，而且……估计龙二自己也不怎么舒服。
他又朝空气中喊了一声：“龙二！”
还是没人搭理他。
蒋森心想，不能惯他这臭毛病，将来一有事儿就摆脸色搞离家出走还得了？
小电驴突突突又跑回办公室，蒋森掀开帘子进去，冉冬冬正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练习剪纸。“还练着呢？”
“我今天早上听了老秦的话，顿时还是觉得多一门技艺比较好，万一到时候咱们南山区与大魔头英勇搏斗，说不定我这手艺就救命了。”冉冬冬一脸严肃说。
蒋森笑：“你的小人儿能下地走路了么？”
“还不能。”冉冬冬说：“老秦说起码得连个俩仨月才行，欲速则不达，我目前的目标就是剪出来能追小姐姐用。”
“哪个正常小姐姐被你这种灵异的表演一追还能好？”郝乐山趴在桌子上看着她，帮她泄气。
冉冬冬一点也不气馁，连头也不抬回他：“我就说是变魔术，不行？”
蒋森看着他们两人互动，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发表意见。
老秦和老柳两个人今天都没在办公室，三人叫了外卖。郝乐山一边吃一边跟他们聊天：“要真按咱秦爷爷说的，南山区办事处的鬼差全在五十年前都死|光了，多瘆得慌啊？咱们这儿风水是不是不好啊？”
“建在地府上头，风水能有多好？”冉冬冬一边呼呼噜噜吃炸酱面，一边回了他一句：“把心搁肚子里吧，你当了这么长时间鬼差还没想开？命运无常，啥时候死是你自己能决定的？到了该死的时候，就算你能飞天遁地也不行。”
“可我连女朋友都没谈过呢！”
冉冬冬一听这话，脸上也露出失望的神情，道：“谁不是呢？”
第三十三章
蒋森在旁边听得乐不可支。郝乐山就忍不住说他：“哥, 你有啥可乐的？你不是也没有女朋友？”
冉冬冬说：“女朋友算什么？咱森哥有男朋友啊，是吧森哥？”
蒋森脸皮抽|搐着做出了个无奈的表情，说：“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剩下两个年轻人都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柳江元跟秦松宇一前一后|进屋，看见这个场面，都问：“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蒋森道：“你们吃了没？”
柳主任把引魂袋妥善放到储藏柜里，才说：“我回家吃, 你嫂子在家做了饺子。”
秦松宇眼巴巴看着他们仨碗里的东西，问：“冬冬，你吃的是什么？”
冉冬冬只好哭笑不得放下筷子, 说：“秦爷爷，您这要饭要的也太委婉了。”
秦松宇也不在意，只笑笑说：“一个徒弟半个儿，你怎么也得算四分之一个闺女了, 师父手头紧，你接济一下。”
冉冬冬说了句：“您等着。”然后按开手机帮他叫了一份外卖。
蒋森正吃着, 柳江元放好引魂袋，走之前先说他们：“都把东西放到该放的位子，引魂袋随便摆在桌子上，你们这就相当于警务人员随意把武器放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知道吗？”
众人都诺诺称是, 连秦松宇这等老资格的爷爷也很给面子地点头。
他训完话，又转头对蒋森说：“通行证批下来了，明天上午咱们两个去下面抓人，你别忘了。”
蒋森说：“通行证批了多长时间？这段时间咱们住哪儿？咱们是每天回来还是直接住在下面？”
柳江元也没考虑这些问题, 听见他问，才想起来，说：“下面应该有咱们单位的招待所，明天下去看看，如果方便来回，就还是回来住吧，在阴间待太久也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