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日淑妃待过的屋里的花瓶中,搜到了早桂香。”严裕安道,“赶在内务府的人前脚进门时放进去的,很妥当。不过,这是瞅着她查,咱们不放东西,内务府的人身上也带着呢。”
陆质只道:“萧大人做事,一向妥当。”
严裕安笑着,道:“差点儿忘了,萧大人让奴才给殿下带好,也给侧妃和公子小姐带好。”
陆质回头看了看,惦记着屋里的三个,神色柔和了些,道:“熙佳这边的下人不用管,原就是……盯着她一个人就行,不准她再见一个人,陆声也不许。”
内务府是陆质外祖从前的部下当家,这件事一落到这边,跟在陆质手里是一样的,所以陆质才要先把多凌拉出来。
严裕安忙道:“这些事不用劳烦殿下操心,奴才知道。”
陆质点点头,“等处理完这边,太后那边的,就要萧离好好地派了得力的人去,到时候大理寺也拨几个过去。按先前说过的,一刻钟都别少。”
严裕安又再躬身答应。
皇帝的意思,太后宫里的宫人的命是给他了,随便他要。陆质却不想要的那么痛快。
这件事做的隐秘,永宁宫一众被揪出来相关的奴才,先被拉到了一处久无人烟的冷宫,余下的一天一夜,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陆质说的,那日来接紫容的,引他进宫却干看着不给座的,在佛堂看着跪的,甚至于那天只是见了紫容的,一并捂上嘴,先在荆棘上跪一天一夜。
再者,不止太医,宫里的嬷嬷们也是用惯了针的,便从脚心开始扎,一寸寸皮肉都扎过了,才按他们内务府定的刑来。
内务府定的都是八十仗,一般来说,鲜少有人能挺过五十仗。更何况是在一天一夜的折磨之后。
别人有多疼,陆质想,只有亲身试试才知道。
“娘娘,喝口热茶吧。”
不过两日,熙佳宫里便已经肉眼看的见的萧条了下去。终日热闹的寝宫似一座鬼殿,从早到晚悄无人声,她一个人走来走去,像一只居无定所的鬼魅。
这唯一一个还肯伺候她的宫女从前并不眼熟,熙佳接过热茶,好好地看了她一眼。
但再感激,她翻身无望,又能把这宫女怎么样呢。
熙佳小口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下,那宫女却尽心的很,苦口劝道:“娘娘,正殿里冷,多用些可暖暖肺腑,带着身子便暖了。”
是了,从昨晚开始,火盆便被撤了个干净。熙佳叫人去问,一夜都没回话。
实在冷的挨不住,她自己到守门的侍卫那里去问,却只得了一句“早被内务府带走问话去了”,就再也没了下文。
她重新端起茶杯饮尽,觉得味道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但又没想多去追究。
熙佳满心只有绝望。淑嫔刚生,她就紧跟着被禁足,多氏已经破败不堪,长了半颗心的人都知道她这是惹上了什么祸端。
想起多凌大着肚子来给她请安,恭恭敬敬的样子,熙佳就恨地眼睛滴血。
处理什么事都不是只有绝对的一个法子。现在皇帝这样的态度,已经摆明了是把她推出去,不管了。
似颗弃子,一卷破席,一只缺了口子的茶杯,再无心来看一眼。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天,熙佳却感到了彻骨的冷。她的寒冬,隔了二十年,终于还是来了。
众叛亲离的场面,家族式微,骨肉分离。文后的遭遇一分不少地在她身上重现,熙佳知道,这都是报应。是文后回来找她复仇来了,而她无处可逃。
被审问的第三日,从前的熙佳贵妃,如今的静妃,据说是患急症去了,在此之前,她留下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口供。
悬案二十一年的四个皇子被害,原是她的手笔。问原因,只因看不惯文后,想给她下个绊子。
内务府不敢隐瞒,连夜将口供呈报大理寺和刑部。
满朝哗然。
皇帝震怒,太后气急攻心,跟着病倒了。
这桩旧案被挖起的猝不及防,没给任何人掩盖的机会,接手后的大理寺已将还在世的当时伺候的人全部收回审问。
短短几日内,真相细节毕现。文后被人构陷含冤身亡属实,静妃之过,死亦不可入皇陵。
多氏一朝倾塌,淑妃刚刚产下皇子,生育有功,且已是第三代庶女的女儿,连姓都不同,所以幸免于难。
最近礼部忙得焦头烂额,同内务府和钦天监沟通时,三方人俱眼下微青,满面愁容。
从上往下数,当年受到牵连的人实在太多。如今翻案,皇帝要追究恶奴,封赏含冤者,一句话说的容易,只有做事的人才知道工程有多么巨大。
这时候,在深宫沉寂经年的文后的亲妹妹文旋,文贵人,也重新站到了众人面前。
她承了皇帝对先皇后的愧疚,摇身一变成了文贵妃。皇帝和太后两人之下,万人之上,一跃成为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陆麟也被封为韩王,文家一边多人被起用,二十年一个天翻地覆,说的大概就是这样。
紫容在永宁宫的事没人敢大肆宣扬,但流言传的总是最快,齐木在家里担心,第二日便往豫王府去,却被告知府上一概不见外客,只能回家等着。
等到第七日,才终于见到了紫容,和他床上的两个孩子。
陆宣陪着齐木一块儿去的,时辰刚好,紫容没在里间待着,陆质回来的早,便把他抱到了堂屋的榻上晒太阳。
陆宣便没也避讳,四个人凑在一块儿逗孩子。
齐木坐下,先没说话,就红了眼眶。紫容晚上睡得不好,脸色有些过于白了,但还是安慰他:“别想那些过了的事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齐木垂下头没应声,紫容坐在那儿,伸手拿个东西都要丫鬟和陆质帮他,明明还是腿动不了的样子,怎么算是好好的?
紫容见他还是难过,便把孩子送到他手里,笑道:“这个动不动就哭,哄不好,你帮我抱抱他。”
小平玉脸上还有湿痕,但其实是醒过来没见着紫容才哭的,这会儿已经好了,却还是被他的爹爹说了坏话。
他长相肖陆质多些,看眉眼都是陆家人的样子,小小的一团挥着粉嫩的小拳头,好看极了。
齐木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襁褓低头打量,问紫容:“他吃奶香不香?”
紫容愣着张了张嘴,想了一下,说:“香吧……”
陆质道:“胃口好,一上午要喝三回奶。脾气也好,吃饱就不哭了。”
齐木嗯了一声,忙着仔仔细细地瞧怀里的小家伙儿。恰平玉这会儿大概是因为两个爹爹都在,所以心情不错,便吐了个泡泡给齐木。
齐木正笑,紫容却一时苦了脸。
果不其然,泡泡啪的一声破了,平玉小脸一皱,又哇的一声哭了。
他把一个小拳头抵在嘴边,哭的极响亮、极伤心。刚才还乖乖的,看着很投齐木的缘,这会儿却任凭齐木怎么哄,他全都不理,只顾自己哭。
紫容伸手过去,“给我吧,这个胆小爱哭鬼。”
平玉到了紫容怀里,被凑在面前香了两下便安静了。他糊了紫容一嘴的口水,睁着眼睛滴溜溜的看人。
齐木看的心软的能掐出水来,他的哥儿从生出来到去,二十几天里,没有这样精神过一分,遑论能认出人来。
他靠过去,就着紫容的手逗平玉,“乖宝贝儿,你能认识你爹爹,是不是?嗯?真是个乖宝贝儿。”
说完,他又随口问紫容:“他晚上闹不闹人?一夜要起几回?”
紫容又愣,这回真没话说了,陆质顺嘴道:“夜里多了要醒五次,昨夜只醒了两回,给换完尿布喂完奶就睡,不闹人。”
花妖转过头,很迷惑的样子看着陆质,问:“殿下怎么知道?”
陆质摸摸他的头,温声道:“只是奶娘说的,你不用操心这些。”
紫容有些不好意思了,在陆质的掌心里蹭了蹭,便将平玉重新递给齐木,自己去抱陆质怀里的安兰,微红着脸笑话听不懂话的小孩儿:“原来你们夜里是要尿床的,羞羞。”
陆质只笑着看他,温柔至极的样子,食指去起来刮了下他的鼻子。
齐木见紫容竟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两个孩子,全是陆质费心在照看,免不得一怔忡。少顷,才调整了过来,掩去失态的神色,同紫容道:“你先前说的话如今可还记得?”
紫容如临大敌:“我说了什么?”
齐木慢悠悠道:“你说的,生了宝宝,若是一个,便叫我爹爹。生了两个呢,便送一个与我,是不是?”
不等紫容接话,齐木便又道:“怀里这个不是爱哭么,我可替你分担些,待会儿,便让他与我一道回府罢。”
他原是讲来玩笑,紫容却当真一脸为难,半晌,才说:“他胆子小的很,要是去了不认识的地方,定哭个没完,见不着我是哄不好的。”
“那……那便将你怀里那个乖些的给了我。”
紫容道:“这个更娇气,虽没有平玉那样爱哭,其实一整天都黏人。她最喜欢陆质抱,陆质出去时是我和玉坠抱着,等陆质一在家,便连睡觉也在他身上,一刻不肯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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