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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妖追夫记 番外完结 (秋千在时)


  老二是男孩儿。他紧随姐姐的步伐,探出颗湿淋淋的脑袋,很快便露出了肩膀,被稳婆使了巧劲儿,一把拽了出去。
  小家伙刚出来就尿了稳婆一身,打破些产房里一整晚的压抑。而后便后来居上,紧紧闭着眼使劲儿,很快盖过了姐姐的哭声。
  在屋外都能听着他嘹亮的小奶音,呜哇哇挠在人心上,严裕安和玉坠都猝不及防地掉了串泪下来。
  陆质没去想两个孩子如何,稳婆向他道喜,他却只知垂头,一瞬不瞬看怀里彻底绵软到没了骨头的人。
  丫头换了热水,来给紫容净身,从面到身子,都一寸寸仔细擦过。
  而后陆质木讷地将紫容抱起,等她们将脏污的那一床卷一卷扔出去,又换了床烘热了的干净的来,再重新把紫容放回了床上。
  厚棉被自紫容的脖子往下盖的严严实实,花妖脸上却自始至终没一分暖色。
  其实是拔出银针后,紫容就再也没了动静。
  手心里攥着的一片布料也松开了,里头躺着一片破碎的花瓣,因为太过用力,被挤出了淡紫色的花汁,混乱地涂染了紫容的手心和指甲。
  只有因为疼而睁着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眶里蓄满了泪,却没有一丝光亮。
  他脸上也不是委屈的神色,亦没有不满或慌张。他只是疑惑,在昏迷中被强行拉扯醒来,看不清眼前景象,思绪停滞不动,不知今夕何夕。
  之后的痛感来的混沌又浓烈,让紫容忘了自己,也忘了年岁。
  好像自己还是棵长在一方小院里的紫玉兰,安安稳稳地住在树里。
  从高处往远方望去,一眼碧蓝天空,一眼人间烟火。任凭日光暴晒,风吹雨淋,他什么都不怕。
  那一年,新搬进来的少年郎将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从此变得脆弱,要依靠,有所恃。
  屋里静谧无声,紫容就那样悄悄地躺着,眼眸半睁半闭,脸色惨白。他颊上残留厚厚的一层泪和汗,软着骨头,在厚被下慢慢凉透了半边身子。
  明明孩子已经生了出来,过了妇人们嘴里说的鬼门关,陆质却怎么都唤不醒他。
  用企盼的、哄骗的,甚至哀求的语气,他就那样虚弱苍白的窝在那里,一动不动。
  往日黑曜石般闪着亮光的眼眸也慢慢合上了,仿似再也不会睁开。
  他干干净净地来了一回,带着浅淡花香,到陆质心里走了一遭。现在给陆质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和满床浸透了血的紫玉兰花瓣,又要干干净净地走。
  陆质不许。
  花妖眼睛还睁着的时候,陆质脑中那根弦就能暂且绷着,可紫容现在连无神的视线都不再肯给出,陆质猩红的眼中啪嗒摔出两滴泪,没有途径他的面,直直打在紫容的眼角,很快隐没在了耳后。
  陆质床边跪下,两手中握住了紫容的一只手按在脸上,泪落着,音调颤着,他语无伦次地求:“容容,你可怜可怜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容容,容容……”
  陆质脑子里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紫容虽然爱哭,却从没有像他一样,哭的这样软弱。
  紫容从没有什么要求,最喜欢的只有一件事,是殿下不用出门,两个人能从早到晚相伴一处,他却很少做到。
  紫容辛辛苦苦的怀了两个孩子,却说生出来之后,要教他们最喜欢陆质爹爹。
  紫容最怕麻烦他,最怕他伤心。
  烧心的疼扎着心口,屋里的花香渐渐淡去,陆质慌的手脚发抖。
  他想不通,世界上最好的小花妖到了他手里,他尽力去喜欢了,去保护了,怎么最后还是让人变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第70章


第70章
  因为产后不宜挪动,再加上,他们平日住的那间寝屋实在有些大,给生了孩子的人住有些怕凉,春夏交替时,又不敢把火盆烧的太旺,于是这间院子一早就收拾的妥妥当当,是为紫容生孩子和之后养身体准备的。
  正屋是个大套间,里头的小屋都收拾的干燥清爽,到处全是棉垫子厚褥子,火盆里燃着无烟的细碳。
  紫容住的这间的侧边开了个小门,隔壁放着两个小家伙的床和摇篮,奶娘要抱孩子过来给紫容看就不用出门,免得受了风。
  床上新换的锦褥是蚕丝面、云锦里,是准备伊始,陆质拿着库房单子亲自选出来的。
  现在紫容提前睡在了上头,却没像想象中那样,生完了孩子,冲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说殿下,真的好疼好疼啊,要抱。
  陆质久久地跪在那里,脊梁不再挺直,反而佝偻着,抱着紫容的一只手,迫切想把自己的热度给他。
  让他暖一些,不要再那么凉,太凉了,让自己害怕。
  可裹在棉被里的花妖的脸色还是白的吓人,以往嫩红的唇也早失了颜色。只有中间被咬破条口子,溢出血丝,又渗入皮肉,才描画出一道触目的红痕。
  陆质的眼熬得通红,却舍不得哪怕闭上一刻。
  屋里温度高,他掉在紫容脸上的那几滴泪早干了,紫容自己的睫毛却还湿着,几根几根簇成一团。
  陆质在他侧脸上亲了亲,从小几上拿过干净的帕子,轻轻地帮他擦干净。
  他一面拿食指顶着帕子,一点点擦得仔细,一面轻声说:“容容,你累了,又太疼,我知道。但是你睡会儿,等睡的没那么累了,就醒过来看看我……行不行?”
  紫容躺着,没有动静。
  陆质继续说:“你看看我以后,再想睡多久都行。我不闹你,天亮了也不叫你,把窗帘床帐子都放下来,也不让别人吵着你,好不好?”
  无论问好不好,还是行不行,花妖总是不回答他。
  擦好了,他放下帕子,重把紫容刚才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抓起来贴在面上,声音没出息地再次哽咽了起来,“怎么样都行,就是别不理我。你这样,我怕的要命。”
  他失去过很多东西,有些是在明白其意义前就离开了,有些是正喜欢着的时候,被劈手夺走。
  却从没一桩一件,同这一晚有相似的撕心裂肺。他恨不得杀了其他所有人,又恨不得杀了自己。
  出生后不久,母后就去了,带着洗不清的冤屈。他一母同胞的长兄瘸了腿,没落的外祖家使不上什么劲儿,从小在宫里长起来,就没守住过什么东西。
  他守不住,习惯了事物过过手就走,就很少会为之产生“难过”的情绪。
  反正好的总会有别的兄弟喜欢,难过……难过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反而消耗精神。
  没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也没什么是非要不可。陆质一直很“看得开”,他觉得自己洒脱,无争。
  他一退再退,耗着,忍着,拖着。
  到了今天,他最在意的一样紫容,终于也遭了难,他才醍醐灌顶醒了过来。并不是你忍,你让,别人就会跟着退的。他们就是要看看你的耐心有多少,底线在哪里。
  陆质一夜未合眼,到这会儿越来越清醒。
  紫容惨叫着挣扎的时候,他麻木而混沌,现在紫容彻底安静下来了,他开始想一些事情。
  不可能就这样认了。他和紫容窝在府里,如同蝼蚁般,安安静静地生下孩子,死了是命不好,活下来亦没人过问。不可能就这样。
  九个月,时间挑的多么好啊。再怎么折腾,就算开膛剖腹去取,孩子都能活得下来。至于紫容的性命,他们不在意。
  可是陆质在意。
  他垂头温柔地摸紫容的侧脸,嘴里说要紫容看看他,脑子却疯狂到想到了如果紫容有什么事,他也没有必要再苟活的地步。
  陆质的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查的笑。
  “殿下?”严裕安在侧门外叫了一声,“太医开的方子熬好了,奴才现在端进来吗?”
  陆质将紫容半抱起来,靠在怀里,道:“进来。”
  严裕安双手捧着一碗淡褐色药汁,丫鬟用托盘奉上一枚银匙。
  这间屋最靠里,感知不到天色的明暗,一整晚都燃着红蜡。
  三指粗的蜡此时已经快要燃尽,银托边落了一层厚厚的烛泪。严裕安弯着腰把碗递给陆质后,便顺手去换。
  他换完了桌上的,又点了支新的来替床边小几上的,把残蜡收拾干净,倾倒上些滚烫的蜡油,稳稳地黏了上去。
  从始至终,严裕安没忍心抬头瞧一眼陆质。
  大概是紫容不会咽,陆质嘴对嘴去喂也不行,几次三番,陆质低哑央告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容容,喝药……求你,乖乖的喝点药……这个没那么苦,是不是?”
  严裕安一早就问过在产房待到底的太医,太医摇了摇头,只说让他们准备点参汤,要是人能熬得过来就熬,熬不过来……药石也难医。
  严裕安想,自己大概是年纪大了,总爱流些浊泪,一个老不死的还哭哭啼啼,看着怪吓人。
  他弓着腰想往外走,被陆质叫住了。
  “熙佳那个侄女的肚子,多大了?”陆质问。
  严裕安连忙答他:“跟咱们容主子前后差不了几天,也刚进九个月,太医道是要生在五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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