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打算再逼着紫容了,刚想缓了脸色笑一笑,紫容就往他这边挪了挪。看着是鼓了天大的勇气,才伸手过来拉住了他的手,声音很小,道:“殿下……生气了么?”
陆质梗了一下,还没开口,紫容又道:“殿下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听话。”
“我听话……”
紫容原本就娇气的不得了,一出来就遇上陆质,被捧在手心里宠着,愈发受不得委屈。不多一会儿,心里对陆质的依赖就压过了宝珠教给他的规矩,垂着头又往陆质跟前凑了凑,把眼睛贴在陆质肩膀上,抱着陆质一只手臂,道:“我好好的听话,你不可以不理我,不可以不见我,但是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
“可以……”紫容自己也想不出来,思绪被陆质牵走,想了半天,突然红着脸抬起头来,看着陆质说:“可以喜欢我。紫容喜欢殿下,殿下也喜欢紫容。”
陆质忍不住笑了,心道小花妖怕是连喜欢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他忽略这茬,转而问:“你说要听话,是听谁的话?”
紫容认真地回答:“听殿下的话。”
“嗯。”陆质看着他,道:“只许听我的话。要是有别人告诉你,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那怎么办,你该相信吗?”
小花妖转了转眼睛:“……不应该。”
“嗯。”陆质拖着他屁股把人抱进怀里:“那叫我什么?”
紫容眨眨眼,愣愣的看着陆质,盘在心头的那一点点疑惑突然间散了个一干二净。
“陆质!”紫容的心思澄澈,高兴极了,就学着下午陆质那样,捧着陆质的脸,轻轻在他眼皮上亲了一下,亲完了继续叫:“陆质陆质陆质!”
“乖。”
留春汀是不住了,晚上陆质叫人把紫容挪到了正院他自己的寝屋。那个套间大得很,拿两个屏风一隔,也就不用担心紫容在这边有什么不好了。
陆质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个决定,就能让紫容高兴地天翻地覆。他脸红红的,盘腿坐在自己刚铺好的床上,第三遍问陆质:“你就睡在这个后面吗?”
“这叫屏风。是,我就睡在这个后面。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床和你的一模一样。”
“看见了。”紫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我看见了。”
说着话,陆质突然往前迈了两步,紧紧站在紫容床前,低头意味不明地看他:“你……”陆质顿了一下,突然没奈何地笑了,叹了口气,道:“一身的味儿!”
这边平时都不用,还没熏香呢。但小花妖心里高兴,在水元阁待了不过一刻钟,就散了满室的玉兰香。
紫容可管不着这么多,看他靠过来了,忙不迭地爬到他身上,黏黏糊糊的,拿软绵绵的脸蹭陆质的下颌。
陆质正面抱着他,感觉胸口有个什么硬硬的硌着,“什么东西?”
紫容摸了摸,理直气壮地说:“你送给我的礼物呀,不是自己偷偷拿的。”
哦,是玉佩。腰上挂的,小花妖怎么戴在脖子上了?
陆质忍着笑,又伸手往他袖子探。那儿可藏着白天给他擦过眼泪的手巾子呢。
紫容急了,拼命把手背后,可陆质逼得急,没办法,紫容只好急匆匆地落了几片花瓣在床上,香气也愈发浓郁:“给你给你,这个是我和你换的,我要你一个东西,可给你的有好几片了……”
第9章
各宫各殿都燃起了烛火,主子们还未安歇,本应是下人们最忙的一段时间,留春汀却静静的,只见灯影绰绰,却不闻一丝人声。
陆质在外间主位上坐着,手里捧一杯热气氤氲的茶,闲闲地吹了两口。
离他三步远处,跪着两排在里头伺候的宫女和内侍。其余负责洒扫粗活的太监宫女都跪在门外,从里到外塞得满满当当,陆质低声说一句话,清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谁先说?”
跪在最前面的宝珠打了个冷战,她打好的腹稿都是陆质来问她,要怎么回对的。
但现在,谁先说?说什么?从哪里开始说、说多少……两滴冷汗兀地从额头上渗出,宝珠白了嘴唇。
打发去书房的小丫头刚刚才被严裕安手下的两个太监带过来,宝珠心里恨得滴血,带了这么久,还是这么不中用。如今两个人没有对过,根本不清楚陆质知道了些什么,不知道什么。
要是这死丫头全说了呢?一指头按死大丫头,还能在主子面前露个脸。
宝珠心惊了一瞬,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
做奴才也有做奴才的规矩。现在宝珠是小丫头的顶头,她今天在主子面前卖了宝珠,明天就能为了更大的诱惑卖了主子。深居皇宫,卖主求荣是最遭人忌讳的,出卖她,小丫头并不会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电光火石间,宝珠就理清了这些,心里也有了些底气。陆质问完不过两息,她咬了咬嘴唇,准备赌一把。
没想到从屋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
“殿下,奴才说。”
陆质不知是什么神色,从语气上也听不出来,只平静道:“你叫什么?上前来说。”
小太监连忙从屋外手脚并用地快速爬进屋里,和宝珠隔着一个人跪着,趴在地上磕了两个头道:“殿下,奴才叫顺意,前儿才被严公公调到留春汀伺候。”
陆质看了一眼严裕安,严裕安忙对小太监道:
“不用着急,你好好说。今日上午,从你紫容主子醒到殿下过来这中间,主子,和主子跟前的人,做了什么动作,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一样样说清楚喽。”
小太监看着很紧张,忙又磕了几个头,是使了劲儿的,咚咚咚的响。
磕完头,才跪趴着毕恭毕敬道:“三更刚过一炷香,主子便醒了。当时宝珠去了书房伺候殿下早起,是玉珠伺候主子起身。更衣洗漱后,玉珠先伺候主子用了半碗冬菇参汤,点心只用了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与半块梅花香饼,均是奴才现从膳房看着做好提过来,未经他人手的。饭后宝珠姑娘回来了,主子问殿下在何处,宝珠道殿下未起,等主子服过药再叫人去看看。”
陆质手里的茶杯轻响了一声,顺意瑟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照他看来,会让殿下生气的,还远在后面呢。
宝珠此时已经跪趴在了地上,一颗心提着,即刻便要从胸口跳出来。她欲开口求饶,严裕安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便过去,一个按住了,一个捂着嘴,不叫她失仪。
陆质道:“继续说。”
“是,殿下。”顺意抖了抖,道:“药方是柳大夫在主子退烧后重新开的,昨晚主子服药后便煎上了,喜祥盯着的。主子服药后用了两个蜜枣,又问了宝珠好几遍,殿下起了没有。”
顺意咽咽口水:“宝珠说……说殿下事多着呢,没、没工夫搭理咱们这些奴才。”
问出这个,连严裕安也没法镇定,一双长满了茧的手无声握紧,头垂的更低。可陆质没叫他跪,他就不能跪。
“还有呢?”陆质道:“一气儿说完。”
“是,殿下。晚些时候,主子急了,说要自己去找殿下。可宝珠说殿下吩咐过,不许主子出留春汀,守门的太监宫女们只好拦着。”顺义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不管再怎么控制,声音还是发抖:“宝珠没给主子穿鞋,只说殿下不许。主子自己穿反了,一下床摔了一跤。走到门口,奴才们拦着,主子……主子眼圈儿红了,满口只道‘求求你们,我想找……’主子说的是殿下的名讳。太监们受不住主子的求,只好跪下,但还是拦着。”
“闹了一通,看着没法子了,主子突然转身回去上了床。直到殿下过来,也再没出来。”顺意道:“奴才没听见主子在床上有动静,隔了小半个时辰,玉珠总担心主子憋气再有个好歹,央宝珠传个大夫,宝珠没准,端了杯茶进去。没一会儿,玉坠便急匆匆出来往殿下书房去了。中间宝珠对主子说了一番话,奴才……奴才罪该万死,实在不敢学。”
严裕安偷眼看了下陆质的脸色,登时白了脸,压着声音喝道:“天煞的奴才,爷叫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顺意发了一身冷汗,彻底浸湿了贴身穿的粗布短打,他咬了咬牙,把宝珠对紫容说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对陆质说了一遍。
万籁俱寂,此时的留春汀里,静的掉根头发都有声音。
良久,陆质突然轻笑了一声,说了句“很好”,继而捧在手里的茶杯碎在了宝珠面前。
宝珠发了疯的挣扎,两个侍卫都有些按不住她,拼命地往地上扑,作势要磕头,嘴里呜呜叫着。
陆质一眼都没看她,默了好一会儿,才吩咐严裕安道:“紫容还在病里,并没好透,不好见血。今日拦了紫容的,看在他身上,从轻了来,不必打死,每人笞杖四十,罚半年月钱。其余人笞杖二十,罚三月月钱。”
宫里打人的笞杖,就是要在不伤奴才性命的同时,保证能给他们留下足够教训的存在。
笞杖由竹子制成,大头直径一寸,小头半寸,竹节削平,施刑时高高扬起,重重落在臀上,声音小,痛的是里头。实实在在的杀人不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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