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舞娘在殿中翩翩起舞,乐师奏着异域风情的曲子。阿柏敞开了肚子吃喝,陶惜年沉醉在胡璇舞步中,嘴角带了笑意。
这一次高昌之行,虽然艰苦,但他好像什么都有了。有了元遥,还找回了高辰,阿柏也能化形。他偷偷看了元遥一眼,元遥跟上辈子长得很像,而他么,跟道林长得不是很像,只有两三分相似。毕竟,转过一世要换一对父母,父母长什么模样,才能决定孩子长什么样。
“你看什么?”元遥问。
陶惜年眨了眨眼,说:“看你呀,无事可做,便看你了。”
元遥弯了嘴角,给陶惜年切了肉,放进他盘中,道:“多吃点肉。”
宫宴一直持续到傍晚。就在他们一行人以为要结束宴会,打算回驿站之时,收到了麴嘉的邀请,去偏殿鉴赏诗文字画。据说高昌麴氏一向以中原文化为尊,看来传闻为真。
他们一行跟着侍从来到偏殿,他们到时,麴嘉已经在偏殿中了。他身旁站着两位衣衫华丽之人,看着像同为皇族的兄弟。另还有三位文臣,其中一位是汉人。他们几人相互寒暄一阵,便各自看各自的。
此处灯火通明,四壁挂满字画,陶惜年走近一看,皆出自中原名家之手。这麴嘉的品味,其实还不错。
偏殿层层帘幕掀开,一个蒙面女子从帘幕后走出,身后跟着四位如花似玉的侍女。女子虽然蒙面,但看得出定是位十分美丽的女人,眉毛弯弯如新月,眸子如星辰。
麴嘉介绍道:“这是舍妹麴素,她说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中原来的使者,我便准许她前来一同欣赏字画。”
公主麴素与众人稍作寒暄,便作势去看字画。元遥站在陶惜年身旁,陶惜年小声问道:“夜深了,难不成今日要留宿宫中?”
“恐怕是了,你困了么?”
陶惜年摇头,道:“那倒没有。高辰昨日在纸上写了,想今日再跟我们一聚。”
不觉间,麴素来到他们二人近前,问:“元将军,你从中原来,想必比素儿更懂书法。人人皆说王右军的字好,究竟好在何处?”
元遥和陶惜年面前挂的,正是一幅王右军的字,一幅不太常见的字。王右军的兰亭之类,是不可能流落到高昌的,世家大族抢破了脑袋都要,根本不在乎多少银子。
元遥道:“公主,实不相瞒,在下不懂字画,我这位朋友比较懂。”
陶惜年呵呵笑了两声,道:“在下也不过一知半解。字的好坏优劣向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王右军能被众人推崇,自然有其独到之处。王右军擅长各体,隶书、草书、楷书、行书皆得心应手,善于博采众长,又自成一家,笔法平和自然,遒美健秀,用‘飘若游云,矫若惊龙’,来形容,再合适不过。相比于同期的文人,他的字,的确是翘楚。”
公主麴素微微颔首,却又向元遥问道:“元将军,敢问洛阳有何处是值得一去的,小女子远处高昌,对洛阳早已心向往之。”
“邙山,洛阳大小市,白马寺,金谷园……”这些地方,他都与陶惜年去过。
陶惜年这回懂了,这公主是想找机会跟元遥说话呢。他故意往旁边移了几步,去跟阿柏聊天。阿柏是不懂什么字画的,对桌上摆的晶石小山比较感兴趣,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只过了不到一刻钟,陶惜年就收到元遥求救的眼神。陶惜年微微一笑,对元遥眨眨眼,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089章 联姻
夜深了, 他们几人被安排于宫中暂歇。陶惜年的房间在元遥隔壁,他洗漱完毕, 吹了灯,贴了张穿墙符到元遥房中,无人察觉, 他的法术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有用。
元遥见他来了,将灯吹熄,二人共卧。
陶惜年钻进被子里, 笑道:“今日那高昌公主好像看上你了, 若是她招你做驸马, 可如何是好?哎, 你就得留在高昌了。”
“别打趣了, 怎么可能?我不过是来送国礼的,送完住上一段时日就回洛阳了。两国之间联姻,可不是小事。我与圣上已出了五服, 又是家中庶子,高昌王不会动心思让我当驸马。再说了, 我还有个未婚妻。”
“哟, 又拿梁菀君当挡箭牌。阿遥, 若是菀君身子好了, 你会与她成亲么?”陶惜年打趣。
元遥肯定道:“不会。”
“为何呀?”
“我对她没有那种感情。”
“那若是她想跟你成亲呢?”
“退婚。”
陶惜年挑了挑眉, 觉得有点意思, 又问:“你不是不乐意与她退婚么?上回是谁说婚事是老一辈定的,不退婚来着?”
“那是我知道她不会真的与我成亲。”
陶惜年往前凑了凑, 抱住元遥的腰,亲昵问道:“若是没有我,你当真一辈子就这样与梁菀君定着婚约,再不娶别人了?”
元遥手覆住陶惜年的背,道:“随缘。若不曾遇见你,或许真的一个人过了。那晚在青龙道观,我一见你,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碰面,我能确认,我要找的人,多半就是你了。”
陶惜年偷偷乐了一阵。他是什么时候喜欢元遥的?有点不记得了。或许正是那晚,风雪夜里,元遥睁眼的一刹那。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与上辈子他遇见的慕容邶一样。
翌日,天刚亮了一会儿,元遥起身,在陶惜年唇上印下浅浅一吻。陶惜年的脸,与上辈子的道林重合,是那般熟悉。他想起在琉璃球里看到的那个倔强而善良的少年,道林才十九岁便去了,或许等他再长大些,性子或许会与陶惜年更相似。
不过,他更喜欢这一世的陶惜年,因为他是元遥,而不是上一世的慕容邶。
陶惜年没醒,还在做梦,元遥洗漱好了,才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陶惜年转了个身,迷糊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早,不过得早些起,高昌王恐会随时遣人来宣。”
陶惜年想想也是,揉揉眼睛,爬了起来。穿好衣裳,贴了一张穿墙符,回到给自己安排的房中。
半个时辰后,高昌王麴嘉果然派人来宣,请他们共进早膳。阿柏有些没睡好,他昨天吃得实在太多,撑得慌。眼皮底下一片青灰,不时打着呵欠。在进入殿中的一刹,连忙调整好表情,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
陶惜年顺了顺他的头发,帮他压住翘起来的几根乱发,阿柏则扯了陶惜年的袖子,在他身旁坐下。
麴嘉实在是比较好客的王,早点上了一茬又一茬,味道都很不错。待大家几乎吃够了,只听得麴嘉问道:“元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不少战功,不知如今可有婚配?”
元遥顿了顿,没料到麴嘉竟真的问起此事,道:“有未婚妻。”
“既然未婚,那便是还未娶妻了。”
陶惜年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昨日见的那高昌公主还真的看上元遥了?
昨夜元遥说的不假,按理说,他的身份,高昌王是看不上的。高昌王的妹妹,至少也得许给魏国有爵位的王侯。除非……让元遥留在高昌王宫,不再返回大魏。
麴嘉又道:“舍妹素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她为父王母后在寺中祈福三年,半年前才回到王宫。元将军既然尚未娶妻,岂不正好?高昌与魏国是邻邦,以往也有过联姻,如今两国交好,边界太平,何不趁此机会,再次联姻,以固两国情谊?”
元遥几乎没有犹豫,推辞道:“高昌与我魏国交好,联姻的确可坚固两国情谊,但在下并非合适人选,还请王三思。”
麴嘉的脸色有些阴沉,似乎没料自己竟开口就被拒绝。站在一旁的年轻黑衣侍官看了王的脸色,立即劝道:“元将军,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况且我们公主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为了高昌与大魏情谊永固,元将军难道不考虑便直接拒绝么?”
“在下已有婚约,若是毁约而另娶,愧对未婚之妻。”
“将军的未婚之妻可是出自大魏或者梁国的世家大族?又是否姿容绝色,令人难以忘怀?”那侍官再问。
“她并非世家大族,只是商家之女,容貌也并不出众,但配我这个元氏庶出之子已是足够。”
“既然并非世家大族,姿容亦并不出色,元将军有何难以舍弃的?况且,个人事小,国家事大,想必将军该明白。就是您的那位未婚之妻,也该懂得这些。”
“在下身份低微,配不上公主。大魏还有不少比在下更合适的人选,若是王上有意与大魏结亲,待在下返回洛阳,禀告魏主与太后,相信能给王上一个更满意的答复。”
麴嘉似乎不想再听,抬手,黑衣侍官扶他起身。麴嘉道:“如今到了冬日,回洛阳的路不大好走,元将军一行,应当要留至来年春日吧?时日还长,无需如此迅速便冲动拒绝婚事。再考虑考虑,本王还有国事要处理,这段时日,麴宋会照顾你们的起居。”
“恭送王上。”元遥向他行了个礼,陶惜年等也起身,目送麴嘉离开。
高昌王麴嘉走后,众人面面相觑,苏还小声道:“怎么?这么漂亮的女人也不要,还是个公主呢!”然后看了看陶惜年,又说,“虽说看来看去好像没有陶道长俊,但也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