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这之前,方易白都是带领着顾晓棠一同长大的。从小到大,他向来是最聪明最勤奋的,成绩被老师夸赞,相貌俊美,又被同学喜爱,只要是他想做的事,都能出色完美地完成。这样的方易白就像是遥挂在窗前的一轮明月,是她唯一的榜样。她每每做错事时,都会被自己的母亲训导着,告诫着,要像自己优秀的表哥学习,如此才能成长,才会变得更加优秀。
她一直以来也是努力这样做的。有时候她会怨恨这轮明月的光辉实在太清冷,太遥远,给了她莫大的压力,让她站在他的身后更显自惭形秽。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更多的时候,她却是真心感谢这轮明月,如果不是有方易白无形的敦促,她大概也不会有勇气考上自己心爱的大学,投身于自己喜爱的文学专业,从事着编辑的工作。
可是今天,她骤然发现,原来这轮明月并不是完美的,它的背后有着无比丑陋的疤痕与凹陷!
顾晓棠感到自己被欺骗了。于是,她不自觉地用着一种仇视、愤恨的目光盯着方易白。
方易白眯了眯眼:“如果你不说,谁会知道?”
“况且,其他人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不在乎。”方易白轻抬了嘴角,似是讥讽地一笑:“倒是你。你很讨厌同性恋?”
顾晓棠一怔,眼角的厌恶又忍不住地流露出来:“有哪个正常人会不讨厌同性恋?那种人根本就是变.态!”
话一脱口,她看到方易白脸色猛地一沉,心里下意识有些微的后悔,可是紧接着,那源源不断涌出的不适感却已然悉数拥簇在了嘴边,让她不吐不快。
明明是她先注意到叶清峦的,凭什么表哥能够理直气壮地喜欢他?
他难道也想把叶清峦变成一个同性恋吗?!
种种懊恼愤懑涌上来,顾晓棠禁不住脱口而出:“只有同性恋这种变.态才会见上几面就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你这是在祸.害他,你会后悔的!”
顾晓棠撂下这句话,只觉得痛快淋漓,她用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挑衅神情看了一眼方易白,也弯唇笑笑,甩门而出。
她现在就要去见叶清峦,告诉他她的表哥对他图谋不.轨,要离他远一点!
*
此时的叶清峦正面临着一个纠结无比的选择。
答应他在他比赛期间不来打扰的江涛今天终于登门拜访了,还提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他要让叶清峦跟他一起去消防队!
他要叶清峦跟着消防员一起去灭火,他还要亲眼看看叶清峦的尾巴是怎么灭火的!
这人的思维简直可怕……叶清峦万分不想答应他。
江涛还在振振有词:“我都答应你了三个月不来找你,怎么,现在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啊?那怎么能行,我可是你的私人医生啊!你不听我的,我还怎么搞研究,怎么知道你的尾巴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清峦,你不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啊。你忘了你的唤醒头盔是谁给你做的了吗!”
虽说他这三个月没来,但好歹叶清峦还算听话,乖乖地把唤醒头盔的唤醒时间记录了下来,传给他知道。
记录显示,唤醒头盔的叫醒率高达90%,准时率也高达70%,最多会出现2到5个小时的误差,这似乎跟叶清峦的疲惫程度有关。
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比之从前叶清峦一睡睡个两三天要好得多。
据叶清峦的短信上说,多亏了这个头盔,他才没有耽误写作。
江涛打算有空再改进改进,可这会儿,他就是要把这个作为要挟叶清峦的筹码!
见叶清峦面色仍在犹豫,江涛撇撇嘴,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硬的不行来软的:“清峦,你不知道我这三个月憋得有多闷,我天天想着你的尾巴,想着它究竟是怎么燃起那么大的火的,想得我抓心挠肺,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它了,你怎么能不让我好好亲近它一番呢?”
他边说边摆出一副可怜相,声音故意掐着,柔柔细细的,听得叶清峦尾巴抖了三抖。
江涛说得固然有理,可他怎么能跟着消防队一起去灭火呢?!
且不说那尾巴是否能够次次爆发出如此让人惊异的力量,即便能,他看到漫天火光之时,张开了尾羽扑过去救了火,岂不是就要把这副尾巴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吗?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风险太过之大。
叶清峦努力屏蔽掉江涛的恳求目光,认真地摇了摇头:“江医生,虽然我很想配合你,但是这个提议实在太危险。你也说过,不能把尾巴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你让我去救火可以,但是万一这尾巴暴露了出来,让别人看到该怎么办?”
江涛语噎了下,又不甘地道:“那你小心点不就好了嘛,不还有我给你的隐身头盔嘛,你就带着头盔去救火现场,到了再摘了……”
他话没说完,叶清峦又摇了摇头:“不好,只要在外面露出尾巴就有被发现的风险。江医生,我真的不能答应你。”
江涛郁闷地抓了把后脑勺,忿忿跺了跺脚。可是一转,神色又盎然了起来:“不去消防队,那就去动物园!我们去动物园看鸟!”
叶清峦:……
叶清峦这边无语,江涛却像是来了灵感一样,喋喋不休:“怎么样,动物园那么多鸟,说不准就会有你的亲戚后代呢?你到动物园走一圈,叫那些鸟看看,没准就有鸟认识你,跟你打招呼呢?这样你不就知道自己是哪种鸟了么。”
江涛说得特别认真。
他自从在住院那段时间看了《山海经》后,就觉得自己开了眼界,原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动物是不可能的,既然远古时代有人首蛇身、人首兽身的种种奇珍异兽,那叶清峦这种人首凤尾的,没准儿也是哪种禽类变异体呢?
他前段时间一直在找世界各种禽类的资料库,想发现一些端倪,可关键是不太好操作,他虽有叶清峦的详细数据,诸如脑电波频率数据,尾羽成分分析数据,可他找的那些资料上却并没记载禽兽的脑电波啊。纵然有,也稀少得可怜,他并没发现那些古埃及沙漠上的鸵鸟跟叶清峦的脑电波有什么一致的地方。
也是醉了,怎么就没人想着给孔雀、鸳鸯做一做脑电波测试呢?
江涛为此捶胸顿足了挺久。琢磨了几天,他觉得这事儿还得他亲自动手。另外,测数据时也得叫上叶清峦,万一叶清峦自身所带磁场和哪种鸟儿发生了奇妙共鸣,也未可知啊。
叶清峦听得特别无奈,苦丧着一张小脸。
他会在动物园里有后代?还会有鸟认识他?跟他打招呼??这简直是疯了……
他抿抿唇刚想拒绝,江涛就眼巴巴地过来望着他,把自己的那番大道理又啰啰嗦嗦重复了几遍,听得叶清峦头痛欲裂。
“好,好吧,就听江医生的一次。”叶清峦默默转回身看了一眼自己安静的尾羽,突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好像自己真成了一只雄孔雀,待会儿要展翅开屏去认祖归宗呢。
这世道太可怕。
第40章 百鸟朝凤
叶清峦很少去动物园, 幼年时, 他的记忆里全都充斥着父母的争吵, 对他的责骂,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像其他小孩那样,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周日一个晴好的下午, 悠悠闲闲、说说笑笑地去动物园看那机灵的小猴子, 步态优雅的长颈鹿和羽毛艳丽的火烈鸟。
他曾经对那样的画面非常向往。
后来只有一次,那是他的父亲临走前的一次大发慈悲。模糊的记忆里, 父亲抱着他登上台阶, 去看花纹华美的老虎在笼子里走来走去, 可不知怎地, 老虎走到他面前时竟顿住了步伐, 本来慵懒的神情变得凶狠起来, 低头冲他“呜嗷”地低吼一声。
那时的他被吓得嚎啕大哭,泪眼模糊间, 他看到了父亲黑沉下来的脸色, 还有眉宇间怎么也遮挡不掉的厌恶神情。
他曾经以为那是父亲对那只老虎的厌恶,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样的厌恶其实是对着他自己。
他从来就没被父母喜欢过。
坐在去往动物园的出租车上, 叶清峦的思绪有些飘远,他揉了揉挡在眼前的额发,抱紧了怀中的白色头盔。
他实际上非常紧张。一想到要去动物园那种人多的地方, 他就忍不住地有些忐忑。
距离上次他时间最长的一次出门还是在几个月前, 他去邻街超市买吃食时, 结果回来时还碰到了方先生和顾小姐,尾巴差点绷不住疯狂长出。
这次,虽然有了隐身头盔,暂且隐去了尾巴,可到底还是让他不安。每一种来自外界的异样打量都叫他惴惴。
可照江医生的说法,他越是犹豫畏怯,越应该多出来走走,遇到的场景多了,才能更好地控制住自己尾巴的显隐。
也、也有道理吧……叶清峦不禁想到两天后的“见面约定”,不由默默红了脸。
出租停在了动物园的门口,江涛从副驾驶出来,咋咋呼呼地喊叶清峦下车。车窗外可以看到今天正是一个晴好的下午,秋日湛蓝的天空高悬头顶,有雁阵飞过,带来一群孩童的指点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