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前,想了想,还是决定听赵佩玉的话。
正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河下村的方向传来,他下意识的就要捂住耳朵。
就在下一刻,身后的蛇房中传来嘶嘶的声音,没等他回过头,一条巨大的黑影破门而出,他避之不及,直接被撞到在地,脑袋狠狠的磕在石板上。
等他回过神来,黑影早就没了踪影,蛇房门框上破破烂烂的门页子摇摇欲坠,终于扑的一声掉在地上。
顾不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刚才的尖叫声,怎么这么像妻子赵佩玉的声音?
他面色煞白,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不管额头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脚步踉跄的向河下村的方向跑去。
……
“啊——”
王家院子里,惨叫声不断。
金光罩牢牢实实的覆盖在赵佩玉的身体上,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她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块黑炭,金光线和皮肤接触的地方,刺啦声和腥臭的黑烟不断。
老道姑闭着眼,仿佛置身事外。
邵云去警惕的看着四周,不为所动。
就在下一刻,一道黑影破开黑幕,直直向空中飘荡着的婴魂袭去。
邵云去随即拔剑而起,不料对方速度快的惊人,不过两息之间,半空飘着的婴魂就被黑影击飞了大半。
决不能让它破了净寐阵——
邵云去两眼一紧,迎面攻了上去。
“砰——”
黑影重重的和长剑撞在一起,邵云去脸色一白,持剑的右手上青筋爆出。
他猛的一抬头,入眼的是两颗核桃大小的猩红色眼珠。
这是一条蛇,眼镜蛇,身体比成年男人还有粗壮,足有五六米长。
老道姑面上一紧,她眼珠子一转,挥手招来几只婴魂,耳语了几句之后,几只婴魂当即向四周的院子飘去。
“嘶——”
硕大的眼镜蛇吐缩着蛇信,张开嘴便向邵云去袭来。
邵云去脸色剧变,急忙抽身离开,扑了个空的眼镜蛇一脑袋撞在院墙上,将结实的砖墙撞了个对穿。
没等邵云去松一口气,只听见一道急促的破空声袭来,他仓促的举剑迎击。
“叮——”
剑尖刺在蛇尾上,竟是连蛇皮都没有刺破分毫。反而是邵云去,胸口一闷,倒飞了出去。
“咳咳——”
邵云去艰难的站稳的身体,两眼像是充血似的冒着血丝。
“哈哈哈哈——”
净寐阵中的赵佩玉强忍住身上皮开肉绽的痛楚,厉声说道:“想不到吧,我还有这样的底牌,不枉我用毒物精心喂养了十几年——”
她两眼一凛,冲着眼镜蛇命令道:“先别管他们,快把我救出来。”
眼镜蛇闻言,当即向赵佩玉游去,它轻吐着蛇信,快到赵佩玉身前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嘶嘶——”它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赵佩玉僵住了脸,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现在伤的这么严重,已经无力通过精神烙印驱使眼镜蛇,也就是说眼镜蛇要想摆脱她的控制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她哆嗦着身体:“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的主人,我养了你整整十七年……”
眼镜蛇两只猩红的眼珠死死的盯着赵佩玉,似乎是在说马上就不是了。
下一刻,它血盆大口一张,狠狠的朝着赵佩玉攻去。
“不——”
正在这时赶到的王胜利瞳仁一缩,无声喊道。
眼镜蛇咬住赵佩玉的一条腿,用力的一甩,赵佩玉随即倒飞了出去,留在眼镜蛇口中的那条腿旋即化作一抹浓烟,消散在空气中。
“嘶嘶。”
杀掉赵佩玉,它就自由了。
它转身又要冲着赵佩玉袭去。
却没想到下一刻,十几个婴魂捧着从附近人家家中搜刮来的白酒赶了回来,它们飞到半空中,两手一松。
几十只酒瓶狠狠的砸在地上,刺激的酒精味瞬间弥漫开来。
“少师,就是现在——”老道姑紧声喊道,赵佩玉已经不足为虑,这条叛主的眼镜蛇才是劲敌。
“明白。”邵云去拔剑便向瞬间找不到方向的眼镜蛇掠去。
蛇类的眼睛只能看清近距离的东西,它们主要是靠舌头接受空气中的化学分子,辨别物体和方向。
像是酒精这样的刺激性气体,足以扰乱它的视线。
彻底丧失感官的眼镜蛇就好像是断了翅膀的雄鹰,它的蛇皮依旧坚硬无比,邵云去和它缠斗了几回合之后,两腿一弯,跳到半空中,举起长剑便向它的右眼刺去。
“噗嗤——”
长剑在它眼眶中足足没入一半。
“嘶——”
眼镜蛇扭动着身体,痛苦的哀嚎,一把将邵云去连人带剑甩了出去。
邵云去持剑在地上滑出去五六米,这才站稳身体。他怎么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当即两腿一弯,冲了上去……
这边王胜利连滚带爬的冲向赵佩玉,他把地上黑乎乎的人扶起来,入手的是透骨的冰凉,对上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良久,他张了张嘴,失神的说道:“佩玉……”
赵佩玉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抱,抱歉,我骗了你。”
从老道姑和邵云去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她是赵佩玉,一只百年老鬼,死于光绪二十三年,年仅十七岁。
她出身于书香世家,祖父是两榜进士,父亲也是举人出身,她尤擅书画,少有才名。
这是个盲婚哑嫁的年代,及笄当日,知府家派人前来提亲。
知府是四品官,赵家祖父却刚刚从五品光禄寺少卿任上致仕,所以这桩姻亲,赵家赚大了,哪怕知府家的二公子从小就是个药罐子,赵家也欣然同意了这场婚事。
就这样,她在两个月后嫁给了自己之前未见过一面的丈夫。
知府家二公子是嫡子,上头还有一个庶出哥哥,知府原配夫人早早的病逝了,现在当家的是庶长子的姨娘。
这些都是赵佩玉守孝的时候知道的,她成亲的时候,二公子已经病重,勉强的拜了堂,没几日就去了。
她在十五岁那年成了寡妇。
知府并未亏待她,也没将二公子病逝的原因归咎到她头上,相反还出手压制住了坊间流传的关于她克夫的流言。
因为他希望赵佩玉能挣一块贞节牌坊回来,光宗耀祖。
赵家不管不顾,安心享受着知府给赵家带去的便利——她父亲在知府的运作下外放了县丞。
赵佩玉只能如他所愿。
若是事情只是这么简单,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赵佩玉深居简出,过起了清心寡欲的日子。却没想到知府家的庶长子——不对,是嫡长子。二公子病逝了,知府便将庶长子改到原配名下做了嫡子。正是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心中起了邪念。趁着雨夜爬到赵佩玉的院子强迫了她。
当年的赵佩玉胆小怕事,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着嫡长子隔三差五的侵犯。
可事情总有暴露的时候,赵佩玉怀孕了。
得知事情真相的当家姨娘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自毁前途,她构陷赵佩玉和男仆通奸,知府知道后勃然大怒,直接将赵佩玉和男仆沉了塘。
她死去又新生。
在将知府一家和赵家全都送上黄泉路之后,她却无心投胎。既然这世道对她如此不公,她就让男人也尝尝被报复的滋味。
她一边躲避正道的追杀,一边猎杀那些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当然手段不是那么光彩就是了。
直到她遇见王胜利。
王胜利是真的好,老实,能干,贴心,忠诚……
是赵佩玉曾经幻想过的丈夫形象,她鬼使神差的抛下了即将到手的猎物和王胜利回了河下村。
从此心甘情愿的为他洗手作羹汤,一晃就是十八年。
王胜利脑中一片混乱,他定定的说道:“这么说,王家和陈家的事情……”
“是我做的。”赵佩玉苦笑一声说道。
王胜利只觉得头疼的厉害,抱住赵佩玉的手渐渐松开。
他不明白,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妻子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杀人狂魔了呢?
赵佩玉笑了,自以为是的她终究是输的一塌涂地。
她艰难的爬起来,一只手捂住神情呆滞的王胜利的眼睛,一只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睡吧,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
……
这边,邵云去粗喘着气,利索的将长剑从眼镜蛇左眼中抽出来。
“嘶——”
眼镜蛇痛苦的哀嚎,偏偏因为被酒精包围着,无论如何也察觉不到邵云去的位置。
它扭动着身体,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
它随便挑了一个方向,拼尽力气向那儿游去。
“追——”
邵云去的视线往赵佩玉所在的方向一扫,她把王胜利揽在怀里,身体慢慢的变成透明色。
他神情微顿,心下一叹,说到底都是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