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杯、牙刷还有毛巾, 仿佛卧室依旧住着两个人一般。
尹如琢心中微动, 却阻止自己想下去,接了水回到卧室。
赫胥猗身上的套装半解, 头发散乱地倚靠在枕头上,看起来似睡非睡。
尹如琢坐到床边帮她卸了脸上的妆容,又帮她漱口洗脸, 简单擦了一遍身体。等一切弄妥,时间已经将近两点,幸好第二天是周六,两人都不用上班。
赫胥猗中途迷迷糊糊地像是睡着了,然后当尹如琢做好一切打算离开的时候,她又惊醒般抓住了尹如琢的手。
“如琢……”
那是祈求的目光,是挽留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让尹如琢无法招架,明知自己该拒绝,明知这些不过是对方醉酒的正常反应,明知不该趁人之危,可她就是没有办法拒绝。
这可能是她仅有的机会了,仅有的可以再次拥抱赫胥猗的机会。
“我知道,我不走,我洗漱一下就来陪你,好不好?”
尹如琢最终顺从了她,也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嗯。”
赫胥猗显然已经困极,但直到尹如琢洗完澡,她都坚持着没有睡去。
当尹如琢回到床边时,她几乎立即就伸出了双手。
尹如琢再没迟疑,踢掉拖鞋躺到她身边,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赫胥猗窝进她的怀中,这一回终于安心睡去。
尹如琢已经有一年多没睡过如此安稳的觉,即便有着极强的自制力,可疼痛和失眠仍经常侵袭她。
她只能用忙碌来麻痹自己,让疲惫成为睡眠的动力。白天的她似乎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精力,然而一到晚上,痛苦和脆弱就霸占了她的身体。
她原本以为这样的情况会随着时间慢慢好转,可即便过了一年也完全没有改变。并非每晚都如此,但只要与赫胥猗有过身体接触,晚上必然失眠。
所以昨晚,她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过得相当煎熬。然而事实是,因为抱着赫胥猗的安心感,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甚至因此错过了离开的时机,一直睡到了天亮。
卧室的遮光窗帘十分厚实严密,几乎能让人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只有从缝隙中漏进来的一丝光,让尹如琢知道一晚已经过去。
尹如琢的头脑还不甚清醒,但能感觉到怀里抱着人,以及脸上犹如被羽毛轻轻拂过的痒意。
她缓缓将视线移动到怀中,然后直接对上了赫胥猗的双眼。对方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尹如琢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手此刻正在抚摸自己的脸颊。
两人互相凝视,时间仿佛停滞,短短几秒之间,尹如琢却觉得自己似乎经历了万年。
“猗猗!”她猛然想要退开身体,想要向她解释如今的情况,想告诉她自己并非趁人之危,“对不起,我……你喝醉了……”
但她的后退并不顺利,两人之前的睡姿太过亲密,她的左手压在赫胥猗的颈下,而赫胥猗的手正抓着她的衣襟——即使是此刻也没有放开。
“我知道,”赫胥猗没有松开手,望着她焦急的反应,神情惶惶,“是我喝醉了,抓着你不放。”
尹如琢终于稍稍冷静下来,白天给了她不少安全感,昨晚那些荒唐的念头似乎已经离她远去。她看出了赫胥猗的不安,有些担忧道:“你现在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难受?”
赫胥猗只是望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谢谢你照顾我。”
“……这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明明是怀抱着那样的私心,却还接受到了感谢,这让尹如琢生出了几分心虚。只是两人既然已经清醒,总不好再保持这样的姿势。
“那我们起床吧。”
“等等,”然而赫胥猗仍旧抓着她没放,带着一丝祈求道,“能不能再……这样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此刻的赫胥猗看起来是如此脆弱,如此叫人心疼。尹如琢想起她昨晚的表现,最终撇开了心头的那一丝犹豫,重新躺了下来。
“好。”
赫胥猗惶惶的表情此刻才稍稍缓和,像是找到了依靠的小鸟一般。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在确认尹如琢不会拒绝后,重新靠进了她的怀中。
赫胥猗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个怀抱明明是如此让她安心,可曾经的她竟然对此毫无知觉。这一年来,她无数次地怀念尹如琢的怀抱,每一个夜晚都十足孤寂。可是她不敢也不能说出口,她必须先要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值得信任,也更值得去爱。
她想让自己成为更配得上尹如琢的人。
只是,得知徐静怡向尹如琢告白的消息后,她的不安一下扩张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如果再这样下去,等不到她变得更好,尹如琢就已经离她而去了。
酒精只是催化剂,只是她为自己找的理由,只是她用来给自己勇气的道具。她或许迷乱,但绝不只是因为酒精,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她不顾廉耻地挽留尹如琢只是想知道,她对自己是不是还有一点留恋。
如果有,她的手就绝不会再放开。
尹如琢任由赫胥猗埋在自己胸前,思绪略有些混乱,心情更是无比复杂。
她不愿去多想赫胥猗昨晚与今早的表现,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出于懊悔,理由可以有很多种,但她绝不会再自作多情地认为那会是出于爱。
她已经体会过自作多情的羞耻,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中,这种羞耻带给她的无地自容感比不被爱的痛苦更强烈。
可是抱着赫胥猗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好得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得她不禁想要尽自己所能将这个状态保持下去。
她回忆起结婚那一晚,第一次拥有对方时自己获得的幸福。比起那时候,现在似乎也不逞多让。
明明理智已经决定放下,但她的心仿佛忘记不了那种习惯,几乎每一天都叫嚣着反对她的决定——疼痛就是它的反抗。
那些折磨着她身心的痛苦并不仅仅是因为受伤,更是因为求不得,那是因为无法获得渴望之物产生的疼痛。
经过昨晚,她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同处一个屋檐,这种感情变得越发矛盾。想要见她,不想见她,想要靠近她,又不敢靠近她。而每当冲动来袭,她的脑海中就会回想起赫胥猗的那句“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尹如琢也很想说这四个字,猗猗不爱她,可那又如何?
她知道,只有自己愿意,不管是利用金钱,利用名誉还是利用赫胥猗的愧疚,都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这样的想法无数次冒头,又无数次地被她压下——道德和自尊都不允许她这样做。
可她无数次地想要不顾一切,将这些犹豫都抛弃。
就这样任性一次,就这样霸占她,既然得不到她的爱,又为什么要顾虑她的感受?
这些阴暗的想法让尹如琢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
“猗猗,现在好点了吗?”
各种各样的思绪在她大脑中冲撞,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她才再次询问赫胥猗。这一次赫胥猗不好再拖延,乖巧地从她怀里退了出来。
“嗯,我好多了,谢谢你。”
昨晚的哭泣让赫胥猗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尹如琢心中微疼,却不得不移开目光收拾起自己的冲动。
不论对方的表现是出于什么原因,对她的杀伤力都很大。只要一点点亲密就足以冲击她的理智,释放那些不能说的欲·望。
“那我就先起床了。”
她必须要更加控制自己,更加约束自己,更加……远离诱惑。
“……嗯。”
赫胥猗看着尹如琢离开的背影,心中微微泛起苦涩,目光却越发坚定。
她能够确定,尹如琢对自己并非毫无感觉,只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不会在此刻轻易放弃。
第65章
周一一早, 迎接赫胥猗的是宋锦绣八卦且暧昧的目光。
“哎哎, 表妹, 怎么样怎么样?”
宋锦绣关了赫胥猗办公室的门, 大有一副八卦到底的架势。
“什么怎么样?”赫胥猗对这位表姐已经很熟悉了,不愿接这个话题,“这个季度的财务报告你做好了?已经没剩几天了。”
“嗨, 你还装,不要和我扯工作, 就那个……”宋锦绣眨眨眼,语气羡慕地道, “不愧是有肌肉的尹总, 一下就把你公主抱起来了。我上次差点被惜辞摔出去, 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了。”
赫胥猗无语地望着她:“我对好友和表姐的闺房趣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什——什么闺房趣事啊!我们、我们很纯洁好嘛!那次只是我崴了脚!”
“哦……”
赫胥猗仍然兴趣缺缺, 宋锦绣骤然发现自己被带歪了话题。
“不是,怎么说我和惜辞了, 是说你和尹总呢。表姐我对你的闺房趣事可很感兴趣,快说来给我参考参考。”
两人小时候没什么姐妹情谊, 没想到现在谈论的话题能那么“闺蜜”。
赫胥猗叹了口气:“你不是知道我们俩现在的情况吗?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