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具体位置,发作频率以及现象能够描述一下吗?”
尹如琢看向赫胥猗,沉默了好一会儿。
“如琢!”尹润松受不了了,催促道,“你快点老实告诉医生啊。”
“我想单独和梁医生谈。”
梁医生看向尹润松,与其说是在征询他的意见,不如说是希望他能离开。
尹润松僵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
“梁医生,要是严重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梁医生笑笑没答话,赫胥猗也自觉地跟着尹润松出了门。
女儿昏迷时尹润松没空理会赫胥猗,现在有了时间,当然不会放过盘问的机会,使了个眼神让他跟着自己到僻静处说话。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如琢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她身体一向很好的。”
赫胥猗眉目温顺,垂着眼睑低声道:“是我不好。”
“你不好?你当然不好,问题是你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她这样!是不是今天法庭上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出轨了!”
尹润松原本觉得赫胥猗的目的是对付张许两家,那和张景宣肯定是没勾搭的,可转而一想,她能为复仇做到这地步,没准也会为了让张景宣入套献身呢?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头已是怒不可遏。要是当时离婚,或许就没今天这些事了,他真是悔不当初。
“我没有。”
赫胥猗今日已经被问过许多次这样的问题,律师的,记者的,现在又是尹润松。她知道外界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可只有这件事,她绝对没有做。
她从没想过要背叛尹如琢。
“你没有?那如琢为什么会这样?”
尹润松对这个小姑娘从欣赏到失望,再到如今的痛恨。在他看来,这门婚事是自己帮女儿定的,女儿受的苦都是自己的责任,因此看到赫胥猗才更加愤怒。
只是,此刻当他看到对方的表情时,他又忍不住愣住了。
赫胥猗眼眶微红,目中含泪,望着尹润松,脸上是悲哀到极致的神情。
这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伤心难过还是假装可怜博取同情?
如果真的是伤心难过又是为了什么呢?因为如琢晕倒了吗?还是说,今天确实发生了什么让两人都难堪至极的事?
“你……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尹润松知道,不问出个所以然来,自己晚上是不用睡觉了。对这两人,他曾经觉得自己不该干涉太多,后来又觉得自己干涉得太少。
对赫胥猗,他确实束手无策,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最后能决定如何处置她的只有他女儿。
只要尹如琢对赫胥猗还有感情,只要她还想维护赫胥猗,尹润松就不能对她怎么样,这也是他除了给尹如琢物色新伴侣以外没对赫胥猗做其他事的原因。
两人这两年关系稳定,说是合作愉快也不为过。尹润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直都在担心女儿是不是又会被赫胥猗给诓骗了。
刚才尹如琢对赫胥猗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他一边欣喜女儿终于醒悟,一边又心疼她是不是又被赫胥猗伤到了。
尹润松真的很矛盾,可以说除了妻子以外,眼前这个小姑娘是让他觉得最难对付的一个。
赫胥猗没有躲开尹润松的逼视,在尹润松面前她的表现一直很坦然,坦然地承认错误,坦然地接受惩罚,坦然地谈条件。
只是她此刻沉默着,脸上的神情无比复杂。
“究竟发生了什么?”
尹润松不得不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然后才听到赫胥猗缓缓地道:“……因为我说,我爱她。”
尹润松瞪大了双眼——他这个年纪,除了和女儿有关的事以外,已经极少有什么能影响到他的心绪。只是赫胥猗此刻这句话,即便是他经历过近两年的大风大浪,也无法不感到震惊。
这个小妮子究竟是在说什么?
第99章
“你——”
尹润松虎目圆睁, 开口欲言,耳中却隐约听到了梁医生的声音。
他最终只是看了赫胥猗一眼, 然后回身朝病房走去。
梁医生已经出来, 似乎是在寻找两人,尹润松忙不迭走上前,焦急问道:“医生, 如琢身体怎么样啊?”
梁医生面色凝重, 却只是摇了摇头。
“您还是问小尹总吧, 我已经劝过她,这边唯一能给的建议是转神经科和精神科。”
神经科和精神科。
“这是什么意思?”
梁医生却不说。
“小尹总说暂时不会出院, 我这边只能先给开一些药, 还请尹总你劝劝她。”
尹润松知道梁医生的职业修养, 不再问他, 转而进了病房。尹如琢已经起床, 此刻正在打电话。
“如琢, 你到底——”
“是的, 就按我说的做……嗯, 最近要注意动向……”尹如琢一边讲着电话, 一边抬手对他示意自己正在忙, 把尹润松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对, 不用在意程序,直接联系我,这个电话会一直保持畅通。”
尹如琢说了好一会儿, 终于挂断了电话,然后平静地看向尹润松。
“爸爸,有什么事吗?”
“你还问有没有事?梁医生他——”
“我已经和梁医生谈过了,我的身体没大问题,吃点药就好。”尹如琢眼睛一错,看向走进房门的赫胥猗,口中却对着尹润松继续道,“爸爸,我已经三十二岁了,有一些事您可以不必再管。我知道您一个人很寂寞,所以一直很体谅您,但有的时候我也希望能有自己的生活。”
尹润松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是让我别再管你的事?”
这个女儿独立得很早,他知道她的能力。可是,他是她的父亲,尹家人丁单薄最亲的也就他们两人,他不为如琢操心,又该为谁操心呢?
女儿在感情上的懵懂让他无比担忧,他只是怕她受伤而已。
“我会处理好的,请您相信我。”
尹润松喉头一梗,看了尹如琢良久,最终叹气道:“我知道了,你好好养病,爸爸先走了。”
尹润松一走,病房里顿时只剩下赫胥猗和尹如琢两人。
气氛比两年前那时候更加沉默和尴尬,这两年的和谐仿佛消失殆尽,之前的亲密也荡然无存。
尹如琢望着赫胥猗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只有冷漠与平静。
赫胥猗努力想要从上面寻找一点温度,却发现只是徒然无功。
“如琢……”
“你打破了约定。”
赫胥猗无措地站着,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尹如琢神情淡淡地望着她,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
“看来,我们的关系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了。”
赫胥猗直愣愣地望着她,心脏像是被巨锤碾压过一般。她不敢接口,尹如琢决绝的神态令她无比心慌。
“这几天就办好离婚手续吧,可以暂时不公开。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东西,但家里的房子还是留给你。”
赫胥猗听她条理清晰地说着,显然已经把事情都考虑好,终于忍不住哭腔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对,我不相信,我没办法相信,也不想去相信。对我来说,一次失败已经足够了。”
“为什么不肯再试一次?如琢,”赫胥猗慢慢走到她的身边,语带祈求道,“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这一次我真的——”
“因为对我来说,已经尝试过很多次,并且早已得到最终回复。你之前提议的关系让我觉得很轻松,因为我不用再去猜。是你让这段简单的关系变得再次复杂起来,这不是我现在所需要的。”
尹如琢打断她的话,也避开她伸出的手。
“你明白吗?问题不在于你说的是否真实,而在于我无法相信。我不在乎真假,只是没办法接受。”
不,她当然在乎真假,正因为在乎所以动摇。她将永远陷在这个真假的迷雾之中,只要看到赫胥猗,她就一定会猜,这一次她是否真的已经爱上自己。
想要相信又无法相信,这才是最痛苦的。她会因此反复记起过往的痛苦,也会因此生出怨怼,所以不如不信。
尹如琢很少会改变自己做下的决定,也很少会后悔。但和赫胥猗的关系,她必须要重新考虑。
“猗猗,这是你的错,你应该接受。”
对,这是赫胥猗的错。
如果她不说出那句话,如果她不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自己就不需要做这样的决断。不需要放弃在她身边,也不需要对她说出这些话。
“……我知道了。”
赫胥猗呆愣了良久,最终能够说出的只有这句话。
是的,这是她的错,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是她先犯下错误。如果尹如琢曾经就是这样强硬的态度,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机会,这两年她依仗的不过是尹如琢的纵容。
但对方的纵容已经到此为止,她不过是多做了两年的美梦而已。
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挽回,事情就有一线转机。仔细想一想就该明白,今天自己所做的事仍不过是出于自私。说什么没办法忍耐对尹如琢的爱意,事实上只是渴望再一次获得她的爱而已。越靠近,她就越怀念,尹如琢对她越好,她就越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