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外面冷,别在这里傻站着,进去吧。”罗一慕说。
几人正要进法院,就见郝心宜也带着随行的几个人赶到了,今天早晨下了点小雨,不过这会儿已经停了,依旧有个男的提前下来给郝心宜撑伞,拉开车门,郝心宜才从黑色轿车里伸出一只脚来,又缓缓地抬起手背,撑伞男非常有眼力见,连忙扶着她抬起来的那只手,把她给请了出来,“地上湿滑,郝夫人请小心脚下。”
那派头,真比当年的慈.禧太后还足些。
给她撑伞的这个人简令也认识,就是当初来给简令送东西的那个郝心宜养的小白脸,没想到郝心宜这次还挺长情,这小白脸都跟了她快半年了,居然还没换新的。
简令冷眼漠视着郝心宜派头十足地下车,看清她的穿着打扮,脚上一双黑色细高跟过膝长靴,配短至大腿根的短毛呢靴裤,今天的气温接近0度,她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就暴露在北风里,似乎完全不觉得冷,可上身却穿着一件银灰色的皮草短大衣,毛料蓬松,显得上下比例极为不协调,看起来就像一根插在细竹棍上的毛球,样子格外滑稽。
郝心宜今天简直是盛装出行,仿佛要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堆在身上似的,简令目睹着这个不协调的毛球棍子朝自己走来,竟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与自己寒暄,“阿令,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么?都不去看妈妈,妈妈想死你了。”
简令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皱着眉厌恶道:“你都找人把我店砸了,还演这套母女情深的戏码给谁看?”粨河格
郝心宜走进,简令才看清,她扎着丸子头,脸上糊着厚粉,浓妆,睫毛刷得老长,眼线也特地向下垂,戴的美瞳瞳片大到几乎看不见眼白,腮红画的粉嫩,嘴唇也涂的水润润的,捏着嗓子说话,生怕别人看出她已经四十多,耳朵上坠着两条镶钻的耳环,脖子上的钻石项链璀璨夺目,手上戴的鸽子蛋大小的钻戒,近看之下,她整个人就像一个移动的珠宝展台,珠光宝气,耀人眼球。
“阿令你误会妈妈了!我……我只是说我没钱,让他们去找我女儿试试,毕竟妈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你不一样,你是做大买卖的,不过才几百万而已,妈妈想你肯定能拿的出来,绝对没说过让他们砸你的店这种话。”
这种把脸皮全豁出去的人世上估计也找不到几个,偏简令倒霉碰上一个,那人还是自己亲妈,气得一时不知该笑该哭,冷哼一声,讽刺道:“是啊,九百万都是小钱,把我爸的房子卖了就什么都有了,你一分钱都不用掏,还能继续穿皮草戴钻石,无忧无虑地做你的富家太太。”
“九百万?”郝心宜无辜地睁大了眼睛,“这些吸血鬼!他们当初找我催债的时候说的明明是六百万!我想着阿令你这么厉害,六百万对你来说不就是九牛一毛么?妈妈十月怀胎才把你生下来,血浓于水,难道我生你养你还不值区区一个六百万?”
郝心宜的如意算盘打得非常好,她知道简令没钱,就那么个小破网吧能有多少钱?一个月营收能有十万都是顶了天了,可架不住简令命好啊,几个月前在罗家郝心宜就注意到了那个叫罗一慕的亲戚看简令的眼神有点不对,郝心宜是这方面的人精,罗一慕对简令的那点意思还能骗得过她?就偷偷让自己亲信的人去简令的网吧附近蹲守了一阵子,果然打听出来罗一慕和简令已经同居了。
罗一慕的大名郝心宜早有耳闻,今年35,比郝心宜只小6岁,大学教授,功成名就,名下又有律师事务所遍布全国,是罗家的远方亲戚,和关家的现任家主还是挚友,这样的人,你说她只是大学里一个拿死工资的教书匠,身上没钱?打死郝心宜都不信,所以她才理直气壮地让要债的去找上简令,认为罗一慕就算为了简令也会拿钱把那些人打发走的。
可郝心宜却没想到罗一慕这么刚,一分钱不给不说,还直接动用关系把要债的给坑了一把,郝心宜的债主不敢得罪罗一慕,只好把所有的怒火全部转嫁到郝心宜头上,已经恐吓了郝心宜几次,说年底就是最后期限,如果年底之前她再不还钱,他们就要直接找罗世森要这笔债了。
罗世森要是知道这事,郝心宜苦心经营的嫁入豪门的计划就全泡汤了,她扒着罗世森这个老男人这么久,使尽浑身解数才怀了孕生了个儿子,不就是为了当豪门阔太太么?罗家那大大小小一帮子人都是嘴碎又爱看热闹的八婆,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她现在和罗世森还没领证,罗世森本来就只想要儿子不想要她,自己在外面欠了高额赌债的消息一旦走漏出去,罗世森二话不说将她扫地出门,那时候自己才真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郝心宜看了一眼简令。
简令漂亮的五官完全继承自她,现在的简令几乎是照着郝心宜年轻时的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水灵鲜嫩,娇艳得好像清晨沾着露珠的花瓣,我见犹怜。
郝心宜看着她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心底生出了恶毒的嫉妒,嫉妒简令的年轻貌美,又恨恨地想,当年要不是年少无知眼皮子太浅,看简令她爸有点小钱,早早就生了他的孩子,自己也不至于年老色衰得这么快,现在只能扒着罗世森这个老男人摇尾乞怜。
而简令,她凭什么有那么好的命?这么年轻就能勾到罗一慕这样的天之骄子,郝心宜听着亲信的人每天对自己的描述和汇报,还有罗一慕与简令相处的照片,那么自然而亲密,罗一慕对简令都爱到骨头缝里了,只差不能把一颗心掏出来送给简令而已。郝心宜又想想自己,她年轻时的美貌比起简令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叹没有简令那样好的命,没能碰上罗一慕这样优质的完美情人。
貌美绝世、举止优雅,出身金贵、气度不凡,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人,就被简令撞大运似的撞上了。
女的又怎么?只要有钱,男人女人在郝心宜这里根本不重要。
郝心宜越想越恨,只觉得自己今天的惨剧都是简令和她父亲一手造成的,面目都有些狰狞,咬着牙齿指责简令,“连你的人都是我生下来的,你浑身上下有什么东西不是我的?现在翅膀硬了,知道和你妈叫板了啊?不过是叫你拿几百万出来你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要不是你,老娘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我今天的一切都是被你害的!”
她说到激动处,额角的青筋暴露无遗,连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长指甲指着简令的鼻尖,恨不得戳到她眼睛里去。
罗一慕上前半步将简令挡在身后,神色森然,“郝女士,请自重。”
目光中裹挟着冰刀子,郝心宜一对上她的眼睛,嚣张的气焰就少了一半,故作娇俏地后退了一步,歪了歪头,张大眼睛冲罗一慕笑得极甜,“阿慕,我们之前见过面的,你不记得了?你堂哥过生日的时候,咱们都不是外人,按理你还得叫我一声堂嫂呢。”
郝心宜想的很简单,简令的样貌本来就遗传自她,而她今年才四十,保养得很好,比罗一慕大不了几岁,罗一慕既然喜欢简令这款长相,自己用点小心思,想把罗一慕勾过来还不简单么?能勾搭上罗一慕可比扒在罗世森这个老鬼身上强多了,年轻貌美又有钱,谁不喜欢。
罗一慕对这种状况无甚经验,她的人生经历也不足以理解郝心宜这种厚颜无耻的女人的心中所想。郝心宜对简令的态度那么差,罗一慕本来就对她很嫌恶了,又觉得这个郝心宜的动作表情都很奇怪,让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双重的嫌恶加在一起,罗一慕看她一眼都觉是在污染视线,淡淡地把头扭过去。
简令面无表情地看着郝心宜撒泼,心越来越冷,最终终于结成了冰,心底最深处对她的最后一丝丝期待也随着她那张已经扭曲变形的脸烟消云散了。
很小的时候,看着别人的母亲,也曾幻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母亲能回到自己的身边来,每天送自己上下学,给自己讲睡前故事,然后再亲亲自己的额头。
后来即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仍然对“妈妈”这个词抱有幻想。
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为人父母,有些人就是天生冷血,除了自己谁也不顾。
这是简令很早就知道的事情。
只是不死心而已。
直到今天,亲眼面对她,印证了这句话,简令心里最后的火苗才终于熄灭,了无痕迹。
简令厌恶郝心宜,也厌恶由郝心宜生下来的自己,郝心宜说的对,自己始终是她的血脉,身体里有她一半的DNA,所以郝心宜的劣根性,简令的骨子里也有,简令的本质和郝心宜是一样的,不然在遇到罗一慕之前,简令也不至于那样坏,随心所欲地哄骗那些好女孩,风流放荡。
简令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感扼住了咽喉,她喘不过气来,好像连心跳都停了,双腿无力,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还好有罗一慕在身后撑住她才没有摔倒。
“手怎么这么凉。”罗一慕由后抱住简令,握着她的手,微微皱起眉,把她冰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搓了搓,轻柔地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