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到老爷爷所说的黄泉了。”他收了剑,“我们要下去吗?”
他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场景,幼小的弥之,黑色的泉水,逃散的人们,这黄泉,会不会也吞噬掉他们呢?
景琛走到前面,沉吟片刻,抖了抖手里的拂尘,万千的夜铃子便从上头飞来,在众人面前铺开一条道,蜿蜒曲折地通向远处。
“哇呜,这东西真好用!”他笑笑,将拂尘搭在肩上,昂首挺胸地大步向前走。
几人静静地跟在他后面,脚下腐烂的泥土似乎在蠕动,好像随时都会有奇怪的东西钻出来。夜铃子铺开的道路在某个角落开了岔,红色的岩石袒露,映照出整个黄泉古道。
那是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震撼,黑色的河床如同破碎的蛛网,遍布目之所及之地,残存的泉水混着尸气,如同溃败的伤口,不断地冲击着几人的感官。
景琛捂着鼻子,慢慢地朝前走。每走一步,他就能感受到脚底传来的绝望,世人传闻,人死之后,灵魂会变为一盏河灯,顺着黄泉,穿过奈何桥,进入阎王殿,再由鬼使们打捞上来,分派各司。摆渡人便是终日漂泊在黄泉上的船夫,负责协助灵魂的打捞,而当判决书下来,一些亡灵便又会坐着他的船,成为奈何桥下的奠基石。
“黄泉干涸至此,恐怕许多亡灵遭了殃。”邹静恒紧蹙眉头,“我们此去,怕是十分危险了。”
“此话怎讲?”郭英俊也是一脸厌恶,“我们找不到后土娘娘了?”
“后土娘娘是主管黄泉的女神,出了这等大事她不可能坐视不管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受到很严重的限制,无法出手。”邹静恒解释着,“而且看情况,出事的时间一定离现在非常遥远了。”
“但是先前一直没有异象出现啊——”郭英俊刚说出这句话,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东海海脉?”
“嗯。”邹静恒微微点头,“我们来的路上,不仅海面无飞鸟,而且厉鬼暴动,说明东海海脉受到黄泉的影响,已经质变了。但是传说中,黄泉出于泰山府下,往生涧中,经四方鬼域,流入地府,按理,是不可能与东海海脉相遇的。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后土娘娘出了事,无力守护黄泉,无奈之下,强行是它改道,目的是希望东海海脉能支撑一段时间,但是她本人却没能及时赶回来,导致天下异象频出。”
“黄泉之脉为死,东海海脉主生,两者相撞,势必造成巨大的灾难。”路亭霜想起死去的弥之,忽然觉得,也许他们看见的,就是当年的真实景象,至于为什么看见,恐怕另有隐情。
“有趣。”景琛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他听完朋友们的分析,心中的抑郁消散了许多,事在人为,他就不信自己找不出个答案来。
第86章 亡灵灯
夜铃子引领着几人,不断向黄泉深处走去,渐渐地,远处传来汹涌的水声,阴风乍起,似有惊涛拍岸。美丽的虫光在一瞬间破灭,坠入眼前的黑暗中,潮水上涌,一叶扁舟从尽头驶来。最前头立着一位披蓑戴笠的船夫,撑着竹篙,身量十分高大,极具压迫感。
景琛咽咽口水,他发现自己只抵到对方腰际,心里万分紧张,磕磕巴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然而那位摆渡人却只是停在众人面前,缓缓伸出他的竹篙,抵在岸边,停住小船,接着就一动不动了。
“怎么办?”卫冉凑过去,小声问着友人,景琛扭曲着一张脸,道:“上去?”
“嘘——”如同一个长长的呵欠,慵懒而无力,摆渡人伸出手来,做了个捻线头的动作。景琛眨眨眼睛,拔了一根须发下来,递过去。对方接过,放进自己的蓑衣里,又继续伸出手来。景琛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朋友们,还是一根一根地往下拔,高大的摆渡人竟也没有发火,也一根一根地收好,直到收完十根须发,才停下来。
景琛噗嗤一笑:“他还挺机灵的,知道收回程的路费。”
“别贫了,上船去吧。”邹静恒也轻笑,景琛“嗯”了一声,率先跳了上去。
待众人都坐好,摆渡人便拨动竹篙,载着他们前往地府。
水波微动,小船轻轻转了个弯,黄泉的主干道便彻底呈现在几人面前。一望无际的奔腾江河,风声呼啸,吹过千盏万盏的亡灵灯,昏黄色的烛光层层叠叠铺向远方,浓烈的独孤之感溢满黄泉。
景琛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倏地红了眼,他呢喃着:“为什么,人的灵魂是这种颜色?”
“他们还未入地府,心中怀有念想,便是这种颜色。”沉默的摆渡人忽然开了口,低沉的嗓音像极了一位温和的老人,景琛想起学堂的夫子,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随着母亲去山庙礼佛遇到的那个老方丈,便将自己的脸埋在了邹静恒的臂弯处。
他哭了。
不知缘由,可能是在这一刻,他蓦然想起了一位故去很久的亲人。
摆渡人无言地拨了下竹篙,船只的侧方出现了一盏灯,他的光芒些许微弱,似乎已经漂泊许久,无力燃烧。
“琛琛,你看。”邹静恒拍着爱人的肩膀,示意他朝那边看。
景琛抬起脸来,看见那盏亡灵灯,灯芯中,隐隐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二叔。”他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欣喜地想要靠近,摆渡人却又拨了下竹篙,船只便远离了那盏灯。
“二叔,琛琛很好,我们都好。”景琛有些乱,说话不清不楚的,卫冉道:“岚叔叔,所有人都很好,你挂念的那个人,也很好。”
那盏亡灵灯静静地停留在原地,景琛急了,他问:“二叔,你跟着我们过来,不要留在这里,这里不安全。”
摆渡人沉默着,拨了拨竹篙,船只继续平稳地往前行驶着,邹静恒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他的灯芯要燃尽了,很快就会沉入黄泉水底,成为奈何桥的奠基石。”
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摆渡人,那斗笠下的阴影中,泄露出许多关切,邹静恒微微点了个头,对方的帽檐倾斜,似是在回礼。
景琛望着渐行渐远的亡灵灯,心口仿佛被挖了一个大洞,怎么都填不上。邹静恒抱着他,柔声哄着:“他在等那个人一起走,你不要担心。”
“可是那个人已经变成厉鬼,灰飞烟灭了。”景琛蓦然流泪,“我二叔,不可能等到的啊!”
邹静恒拂去他的泪,道:“没有,我都看见的,那个厉鬼最后逃到海脉深处,应该也往黄泉来了。”
景琛不信,邹静恒收紧臂膀,哄着:“你信我,好人有好报,不是吗?”
卫冉道:“是啊,琛琛,再不济,我们见到后土娘娘,求求情,也是可以的呀!”
“嗯嗯,景公子你不要太伤心了。”郭英俊也在附和,路亭霜也投来关切的目光,景琛微微阖眼,点了点头:“谢谢。”
邹静恒摸摸他的脑袋,松了一口气。
无数的亡灵灯越过身边,郭英俊坐在船尾,竟是无聊地细细数起来。数着数着,他便有些犯困,脑袋一下一下地颠着,卫冉搡搡他,笑着:“郭公子,你要是困了,就靠着我睡会儿吧。”
“多谢。”郭英俊也不推辞,背靠着卫冉,就这么睡了过去。
卫冉平静地端坐着,路亭霜的脸近在眼前,奇妙得令人安心,所以他也睡了过去。很快,倦意传染到剩下的三个人,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沉沉地睡着了。
四周的水流声渐渐平缓下来,景琛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熟悉的歌声,那是年幼时,无数个夜晚,在沧浪的江边,二叔轻轻哼唱的那首歌谣。
它唱着:“碧落黄泉人心老,人心老,莫道旧时好。”
“他年客从江上过,近乡无人识,花开不堪折。”
“应是春风未渡我,留作山间月,好梦不曾多。”
许是曲调过于悲伤,景琛微微蹙眉,忽然就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摆渡人已不见了踪影,邹静恒他们并排躺着,身下是一块平整的岩石。
“醒醒,兄弟们。”景琛推了推身边的人,大伙儿睡得并不是很沉,听到呼唤也很快醒了过来。
“哎,我们这是到了?”郭英俊揉揉眼睛,环顾四周,“不过,怎么这么荒凉啊?不是说,黄泉会穿过奈何桥么,怎么一个影子都看不见?”
几人面面相觑,景琛又掏出拂尘来,抖了抖,发现这玩意儿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正奇怪呢,一瞬间,这白色的须发就迅速膨胀开来,裹着几人离开了所在的地面。
“我的天,这玩意儿要干什么?”卫冉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毛茸茸的须发蹭到他的鼻尖,害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景琛也是惊奇,邹静恒却十分淡定,他说道:“可能是前头的路,摆渡人过不去吧。”
“怎么说?”
“到了奈何桥,就是地府的管辖区了,肯定是有鬼吏巡逻的,我们几个大活人明目张胆地进去,恐怕不妥。”邹静恒的头脑异常清醒,“既然这须发能然摆渡人网开一面,那么,应该也能避开鬼吏的耳目。”
“这么复杂?”景琛蹙眉,“我觉得纯粹是洞里那位大人闲得慌,硬是要作弄我们,他若是真有本事,为何不让我们直接拿着他的须发去和阎王爷求个情,非得七拐八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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