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大人们都在这儿守着,陆真虽然是小孩儿,但也不会到处跑,都对他放心得很。想不到这会居然不见了他的身影。
“爹爹娘亲莫慌,我这就带人去四周看看。”
陆闪领了好几个侍卫家丁,连着闷闷的陆奕也跟着大喊陆真的名儿。
“陆——真——”
“阿真!”
“你在哪儿啊?陆真……”
空寂的山林里回荡着众人的呼喊声,惊起了一阵阵避冬的飞鸟。
陆闪对弟弟向来疼爱无比,他也是焦急心乱。
鸟鸣幽深的树林中没有,细石铺就的道路上没有,连平日里他们偶尔会去的小洞穴也没有。
来回奔跑穿梭、呼喊,一袭雪白斗篷飞扬,陆闪的额头已经渗出汗。他擦擦汗,不知不觉走到了急湍的小河流边上。
他刚踩上沙石滩,就一眼瞥见了河水中那高大壮硕的人。
那人赤、裸着上半身,肌肉精壮,因着对方背对着自己,陆闪只能看见那人的乌漆黑亮的长发紧紧地札成了一束,似乎是用藤蔓扎绑得,一节一节的,长长垂到了他的腰际。他的后腰右下方两侧的腰窝深深地陷下去,手里似乎拎着什么……
“阿真!”
那个人手里拎着的是阿真!
陆闪奔过去,也不管不顾这冰冷的河水漫过他的膝盖,弄湿了他的鞋子、衣袍。
听到呼喊,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双眸黑黝黝泛着光,浓眉大眼,正是那日在他宅子门口的哑巴大哥!
“咳咳,大哥!”
陆真撅着屁股,被哑巴大哥轻轻松松地抱在了怀里。
“阿真啊……”
陆闪走近了两人,伸手就去摸摸浑身湿漉漉的陆真。
“你这是落水了?没事儿罢?”
说着,陆闪的眼神就往那高大的人脸上一瞟。
陆真虽然呛了不少水,但也敏锐地发现了自家大哥对抱着自己的高大哥哥有误解,忙解释说:“哥啊,不要误会,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的,是大哥哥救的我,咳咳……”
陆闪心疼极了,隔着那人的胳膊,轻轻拍着陆真的背部。
“行行行,先不说了。”他又微微仰起头,看向眼前抱着陆真的高大男人,“多谢了,得亏大哥救下顽弟。”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大哥不嫌弃,不如到陆家宅子吃顿饭?”他这会儿想不到该怎么报答对方的救人之举,又见这人只穿了条粗糙麻裤,竟然不觉得冷吗?
自己上次让苏大送他的大长袍他怎么不穿呢?宅子里面,不知还有没有合身的衣服呢。
陆闪又等了好一会儿,他都快以为哑巴大哥沉默着别开眼是不愿意的表现时,听得耳边传来一个清朗低沉的声音:“好。”
陆闪瞪大眼睛,咿呀!原来他是会说话的。
“顽弟陆真,在下陆闪,请问该如何称呼大哥?”
“山邪。”
他说着,看向陆闪,一双眼睛似乎融入了万千的山与水,深不可测,却无比的温柔。
与他离得近了,陆闪又闻到那股清新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这个人身上好闻的味道。
他走在山邪身前,山邪身形高大,几乎能将他完全遮盖住。陆闪从他手里接过了陆真,才发觉这小子衣裳都湿透了。
“山邪大哥请随我走。”
总得把人带到家里换身衣服,再好好地犒劳山邪大哥啊。
陆闪心想着,加快了脚步,想着差人与爹爹娘亲等人说一声,自己先带着他回家。
“怎会跑到那里呢!”陆闪是既生气,又心疼而舍不得训斥陆真。
“……那会儿刚上香完,我瞅见一只小白猫,就、就追过去了。”陆真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着陆闪的脸色。
“你啊你!”陆闪心有余悸,要是没有山邪,他真是不敢想象后果。
陆真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就将湿乎乎的脑袋埋进了他的胸口。
“对不起大哥,我错了,不会有下次让您担心了。”
还是小孩子,况且陆真平日里虽然横冲直撞,蹦来蹦去,但总归是有分寸的。
“真是有劳山邪大哥了!”陆闪向身边一路跟随着沉默的山邪真挚一点头,对山邪的感激之情更浓。
“举手之劳。”山邪身上水珠滑落,赤着的胴色上身让陆闪鲜有的脸颊一红。
呃,这个人,是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冷吗?
陆闪已经差人到祖墓那儿去告知爹娘和叔叔婶婶一众,现在他抱着浸湿的陆真和随行的山邪一同先回宅子里换衣衫。
回了宅子里面,陆真被奶娘抱去冲洗热水、更换衣衫,而山邪跟着陆闪。
“山邪大哥,现在天寒地冻,你怎么就只穿了一点点呢……”陆闪此刻更觉这人贫困穷乏,天多冷啊,竟没有一件厚衣服穿在身上。
“……怕弄脏,你给的衣袍。”山邪说话不急不快,字音也稳。
陆闪一听,心中又喜又忧。
山邪还记得自己给他送的衣衫,且相当珍重,舍不得弄脏。
“哎,山邪大哥,你与我来。”陆闪带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室内刚烤上热炭,渐渐暖和起来。
陆闪自他衣柜中找出一件黑黝油亮的长皮袄子和锦白鎏金长衫递了给山邪。
山邪接过,看看陆闪,见他点点头,便毫不迟疑地脱下了皱皱巴巴的麻裤,利落地换上了长衫。
陆闪顿时脸色羞红,他怎么当着自己的面就直接脱衣服呢!
陆闪的这些衣物虽是陆夫人特地作宽作大的了,但穿在山邪身上,却是只到人家膝盖上。
“……”陆闪想,今儿一定得让阿莹赶工做一件合身的。
“多谢。”
“呃,该道谢的是我,是你救了我小弟。”陆闪见他换好衣裳,便招呼他坐会儿,唤来丫鬟上了热茶。
“山邪大哥,你先好生坐会儿,我去看看弟弟,马上回来。”
“好。”
陆闪道别之后,慢慢出了门之后,小跑得极快,奔着去见弟弟。
山邪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揉搓了下自己的下巴。
陆真那边倒是没什么事儿,他已经简单洗了澡、换好衣服。
他一只手抱着暖手炉,一只手舀着热乎乎的姜红枣糖水。
“大哥!”见了陆闪进门,他的脸蛋上绽出笑容。
“阿真,现在可好些了?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任何不适,大哥,莫要太过担心我啦。”陆真把暖炉递给他。真是暖到了他的心底。
陆闪见他是真的好,才松口气。
看到桌上冒着热气的甜汤,陆闪道:“哎阿莹,也盛一份热甜汤到我屋里,那位大哥是阿真的救命恩人啊。”
抱起阿真,陆闪又回了自己房。
陆闪的院中有一书房、五间卧房,他自己用了一间,这段时间留了虚灼和容澈子二人,还剩下两间房。
他想着,不如也请山邪留下来一起过年,他或许是独身一人长住在山中。
陆真一见着山邪,就奶声奶气地喊了:“谢谢大哥哥。”
山邪轻轻摇头道“不用”,神色清冷,却一点儿都不会冰着别人。
“山邪大哥现在是一个人住在山里面吗?”陆闪抱着陆真在山邪面前坐下。
“……是。”
“不如山邪大哥在这儿留几日,与我们一同过年罢。”陆闪说得真诚,却又担心他一口回绝。
山邪黝黑的眸子看过来,陆闪对上他的视线,看着他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脸庞。
“好。”
第9章 深渊
陆家人对山邪是万分感激。
“真是多亏了你啊!”
“要不是你,我们阿真就……唉!”
“以后山邪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了!”
山邪在这些发自肺腑的感谢声中镇定自若,只是点点头,倒没有一丝的窘迫。
“爹爹娘亲,”陆闪快看不下去了,自家爹娘总是这么热情,山邪打大山里头来,这样下去是会被吓懵的,“你们让山邪大哥喝口茶,别老是同人家说话……”
当日的晚饭是陆闪爹娘和陆二叔一家、山邪、虚灼、容澈子一行人一块儿吃的。
大家吃菜喝酒,你敬酒我干杯,好不快活,喝得脸色晕红酒酣。
容澈子手不如虚灼的长,好多菜他都夹不了,只能苦苦地盯着。虚灼见此,伸手就帮着他夹了那心心念念的菜式,放入他的碗中。
容澈子扭扭捏捏地道谢,埋头直吃,虚灼时不时给容澈子夹夹菜。
陆闪吃几口,看看自己身旁的山邪,他想:这个人这么壮硕,一定吃得非常多,不知道这些菜式合不合他口味。
山邪厚大的手托着饭碗,吃得很快,却没有一点粗鲁的感觉。
他喝陆家老爷敬的酒是一口闷的,陆闪还暗自惊讶,这人虽看着是个不会喝酒的,但酒量可好,喝了好几杯了,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闷着吃饭喝酒。
山邪又吃完一碗饭,他已经添了两次白米饭了,此刻将干净的碗放在桌上,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色。
陆闪偏过头,极小声地与他说:“你吃饱了吗?”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得见。
山邪先是点点头,一会儿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