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小树妖一直竖着耳朵,闻言,忙道:“很快就要到了,若是冷公子相求,公主必会将甜菊丹交予你的。”
“甜菊丹百年方得一颗,与公主修行所结元丹同生,白菊可解万毒,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若非此番带了小羿儿来,只怕……”
楚逸投给冷羿一个感激的笑容。
冷羿哼了一声,片刻,他的嘴角轻轻弯起:“放心吧,我不会让天行阁里的任何一个人死在我的眼前。”
小树妖用脚下的树藤掀起一块前面地上的土板,那是一个可容两人通过的口子,只不过下头没有梯子,那一眼望下去就深不见底的东西在寻常人看来就是万丈深渊。
“两位公子请。”小树妖说完这句话,率先跳了下去。
楚逸和冷羿紧跟其后。空气对撞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冷羿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道:“这下面是什么?”
小树妖:“菊国,是公主殿下的祖母建造的,这迷瘴森林当年遭人间仙门世家荼毒,到处都是沾了邪气想要吸食/精魄的花草虫鸟,会抛头露脸的,个个都有几百年的道行,公主殿下的祖母担心那些修为不够的小菊精受到迫害,故而在地下建造了菊国,以法术作为屏障。”
楚逸眼睑微垂,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凄然。
冷羿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楚逸忽然像变戏法似地换了张笑脸,问道:“听你的意思,从前没来过这儿?”
冷羿挑眉道:“我几时说来过?”
楚逸:“那你和白菊公主……”
冷羿哼道:“我跟她又不是在这里见的面。”
说话间,脚底隐隐传来光亮,渐渐地,那亮光越来越耀眼,一时恍若白昼。
“哐——”
眼前的景象尚未完全明朗,耳朵忽然爆出一丝巨响,女子愤怒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开:“要我把甜菊丹给你们江景门,痴心妄想!”
甜菊丹、江景门。
六个字迅速拽住了楚逸的耳朵。
同一时间,被那声爆响惊到的沈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白光褪去,眼前的景象终于明朗。
这是一座琉璃石砌成的大殿,四个屋角包括支撑房梁的柱子上都镂刻着白菊的纹饰,地面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白,乍眼望去仿若河水凝冰而成。
大殿阶梯的顶端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她面容妍丽,一双杏眸里却透着凌厉凶悍之色。
楚逸啧啧叹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白菊公主果然不同反响。”
他目光下移,顺着地面那道被白菊公主用茎蔓打出的划痕一路看过去,那头站着一个架势有些狼狈的白衣老头,他的手边落着一把配剑,一看就是被白菊公主刚才那一下给打掉的。
“师叔,您没事吧?”那老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楚逸定眼望去,目光骤然一怔。
那是一个身着缎面白衣的青年,青年黑发如瀑,眉心点着一点绛红的美人痣,他眼尾纤长,目若朗星,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楚逸盯着那青年看了许久:“……纵是潘安宋玉在世,怕也不过如此。”
青年朝楚逸笑了笑,缓缓道:“公……”
就在楚逸竖起耳朵想要听听那美人说什么时,怀里的沈崖忽然一阵猛颤。
竟然吐血了!
楚逸看着胸前被血迹晕染的地方,一时什么画中美人都顾不上了。
第17章 暗涛
冷羿蹙眉:“怎么会这样?”
沈崖中毒的那支胳膊已经泛出了一大片紫色,楚逸探看了两眼,脸色愈发凝重:“撑不过一日了……”
沈崖的喘息声在大殿的角落回响。
冷羿抬眼看了看站在阶梯上的白菊公主。
公主乍一接触到他的视线,整个人微微一怔,周身的冷气宛如遭遇烈阳一般迅速散去,连着眉眼都柔和了起来:“再给我半日,甜菊丹既可炼成。”
冷羿颔首:“多谢。”
白菊公主凝视着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苏婵!你这是何意?!”先前那个被打落了佩剑的白衣老者喝道:“他们一字未提,你便将甜菊丹供手送上!我等出重金所求,你却翻脸不认人!可是没把我江景门放在眼里?!”
苏婵冷笑道:“哼,江景门?这迷瘴森林肮脏了百年,岂不是也有你们祖祖辈辈的一份功劳在这儿?我若是将甜菊丹给你们,可对得起我那些受无妄之灾而死的族人?!”
白衣老者心头怒火旺盛,想要发作,却在看到地上的那条鞭痕之后迟疑了起来。
他平复了心绪,说道:“你若是把甜菊丹给我们,就是于我们江景门有大恩,待我回去救回掌门……”
“咳。”画中美男子忽然干咳了一声。
白衣老者顿了顿,在接触到那画中美男子的目光之后,不情不愿地改口道:“待我回去救回前掌门,日后于你族也必有助益。”
美男子笑了笑:“师叔莫要多想,不怪公主不卖我们面子,毕竟天行阁在前,我们争不过也是情有可原。”
白衣老者的脸色骤然变了,他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冷羿和楚逸,嘴皮子稍稍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楚逸看向那美男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阁下怎知我们是天行阁的?”
美男子扬了扬唇角:“能让白菊公主主动将甜菊丹奉上,除了天行阁的冷羿之外,还有何人?”
楚逸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偷偷瞅了瞅冷羿,那眼神仿佛在说,有这么多人知道白菊公主喜欢你啊?
冷羿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下。
美男子的目光在楚逸和他怀里的沈崖之间逡巡了片刻:“江景门新任掌门颜卿,见过三位。”
他话音方落,后头的白衣老者便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了别处。
楚逸有些意外,他将这画中美人又重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审视了一番,发现他左手的食指上带着一枚黑底鎏金的戒指,那是历代江景门掌门的象征。
“在下楚逸,见过掌门。”楚逸笑了笑:“阁下风姿绰约,比得老掌门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颜卿眯了眯眼睛:“楚公子跟我师伯打过交道?”
楚逸笑道:“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上回我们阁主跟贵门掌门比武过招,在下有幸远远瞧上了一眼,只觉老掌门修为高深,气度不凡,至今难以忘怀啊。”
众人:“……”
当初楚逸以天行君的身份收拾了抢徒弟媳妇的江景门掌门,这事在三界已经传开了,传闻那掌门被他打得脸红鼻子肿,险些一命呜呼,这会儿他居然还当着人家门人的面……
只不过那猪的比喻还是十分清新脱俗的,在场除了那白衣老者之外,所有人都被楚逸惹得暗暗发笑。
颜卿不知是不是心肺受损,这回咳得比上回还多了几下。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楚逸,意有所指道:“天行君没有来?”
楚逸神色不变:“阁主忙着行侠仗义。”
颜卿笑了笑,他的目光下移到沈崖身上:“我还以为他是忙着在替这小半妖寻解毒之法呢。”
冷羿一直靠着柱子假寐,闻言,睁开眼睛看了看颜卿。
楚逸笑而不语,心道这大美人肚子里不知道有几根弯弯绕绕的肠子,可沈崖却是再也耽搁不起。
他难得一回无视了与美人深入攀谈的机会,对苏婵道:“公主殿下,可否让小崖儿在此稍作歇息,待我取了承天露再回来照看他?”
兴许是因为冷羿的关系,苏婵对待楚逸的态度还算客气:“你可知承天露为何物?”
楚逸点头,尽管陆月华信中没有提及,但他还是肯定道:“迷瘴森林最东边的那棵千年老槐树,取其露水即可。”
苏婵摇头:“你是要医治他的毒,那就要取那槐树精在清晨十分凝下的第一滴露水,如此方有奇效,否则,以这半妖的伤势,纵是有甜菊丹为助力,只怕也回天无力。”
冷羿蹙眉:“那槐树精周围尽是些不明来历的凶神恶煞,清晨时分软土下更有血蚯蚓作祟,此去岂非凶险异常?”
苏婵神色一动:“我自会与你们同去,这林子里的东西我还是有些办法的。”
冷羿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出言拒绝。
苏婵心情大好,连着看那白衣老头似乎都顺眼了起来,她对在一旁呆战了很久的小树妖道:“把江景门和天行阁的诸位安顿一下,今夜我要闭关提炼甜菊丹,任何人不得打扰。”
楚逸和冷羿被安排在了同一殿中,当夜,楚逸替沈崖探查完伤势,正想外出研究陆月华顺带整来的能把半妖完全妖化的配方,沈崖忽然叫住了他:“师父。”
那一声极轻极细,却还是分毫不差地落进了楚逸的耳朵里。
楚逸转过去,沈崖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
尽管这孩子平日看上去硬邦邦的,和人说话也总是语气不打弯,但楚逸知道,沈崖的心思其实很细腻。而且虽说他活了七十岁,但经历的人事只怕还没有某些凡人一生来得多,所以楚逸总是能很清楚地看清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