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箫勒住马儿,翻身下马,凛凛走向了定王李侗的尸体,解□上的红袍,弯腰将红袍覆在李侗尸体上,这才开口冷冷问道:“在你们眼中,究竟还有没有王法?”
徐枫怒喝道:“云晚箫,鱼朝恩设伏兵刺杀王爷,你敢说你不知道!”
云晚箫挥手示意神策将士将鱼朝恩的尸体抬了过来,“鱼大将军今日一样遇刺,敢问徐主簿,我们神策府要向谁讨要说法?”
“你!”徐枫恍然大悟,刚想说什么,云晚箫手中银枪已扎入了徐枫的喉咙,让他一命呜呼。
“云晚箫!”定王府骑兵纷纷将手中长枪顶在了云晚箫甲胄上,瞬间便可扎入云晚箫的身子。
“大胆,竟敢对云副将军无礼!”神策将士齐声大喝,将那三千定王府骑兵紧紧围住,一场大战才平息,这场新的大战又将开始。
云晚箫沉声道:“神策府出了叛徒,背着鱼大将军暗算定王殿下,方才已被我就地正法。主簿徐枫明知此事,却不提不劝,任由定王殿下今日进宫,足见此人居心叵测,早与神策叛逆勾结,谋害皇亲。”说着,云晚箫锐利的眸子一一扫过朱雀门前的大唐将士,“陛下日前才下圣旨,令我等驰援兴州平叛。可是今日尚未出征,元帅与副帅竟双双殒命,足见吐蕃人早在我唐军之中安排了暗子,目的就是挑动长安动荡,阻挠我们驰援兴州,好蚕食我大唐山河。”说完,云晚箫看了看天色,“兴州危急,陛下圣旨写明,若是兴州驰援有误,诸位与我俱是军法处置!尔等今日若是还要纠缠不休,大不了晚箫陪你们一死了之,只是……诸位家眷,难逃皇命诛连,孰轻孰重,你们好好思量!”
云晚箫话音掷地有声,句句在理,最后那一句皇命诛连,更是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击在了每个大唐将士的心头。
“晚箫不才,只得以先锋之身暂代元帅之职,暂且领大家先驰援兴州。”云晚箫说完,忽地苦涩地一笑,“这也是我们唯一的生路,也是你我家眷唯一生路。若是兴州驰援得胜,自可将功补过,陛下定会赦了你我今日自相残杀之罪。”话音一落,云晚箫一挥手中银枪,“击鼓整军!”
战鼓擂动,声声催心。
定王府骑兵只能撤开长枪,容云晚箫翻身上马,事到如今,主子已死,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为家眷着想一二。
云晚箫低头看了看李侗与鱼朝恩的尸体,下令道:“两府各留下千人处理定王殿下与鱼大将军的后事。其余人等,整军之后,随本将驰援兴州!”
“……”
“诺……”除了六神无主的神策将士,定王府将士依旧沉默不答一句。
云晚箫再看了看定王府将士,“你们若想全部留下,我绝不强求。”
“我……我等愿随云将军驰援!”
云晚箫勒马回头,却不应一句,策马驰向皇城点兵之地,准备出征。
今日之事,不用她回报天子,相信天子也会知道一切,如今天子要她做的,她做到了,这最后一件事,就让她云晚箫为天下百姓,最后战这一场!
不管后面天子会令谁来接管三军,云晚箫心里只有一句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渐渐掩住了朱雀门前的斑斑血迹。
云晚箫率军离开长安,只在天地之间留下了无数向西而行的足迹,或深或浅,不知来年春暖花开,又有多少人可以回来再走一回这条征路?
“踏踏……踏踏……踏踏……”
马车一路往东而行,早已安然离开长安三个时辰。
“晚晚……晚晚……”
马车的颠簸让霍小玉的呓语断断续续,郑净持忧心地看着霍小玉额上的细汗,不悦地道:“有哪个做丈夫的下手这般重?瞧我家小玉都疼得满头是汗。”说着,郑净持忍不住轻拭霍小玉的细汗。
忘心师太连忙道:“云将军下手是有分寸的,若是常人,只怕这会儿还不能呓语。”说完,忘心师太为霍小玉把了把脉,舒眉道,“只怕过会儿,少夫人便能醒了。”
云老夫人蹙眉道:“她若醒了,只怕才是麻烦事,唉。”
忘心师太知道云老夫人担心的事,若霍小玉醒来,知道云晚箫舍下她独自领兵出征,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吁——”
忽然听见孟长青勒住了马儿,跳下了马车。
“终于赶上了!”云扬那熟悉的声音响起,让车厢中的人们舒了一口气。
“栖霞,絮儿,你们快上马车,我们兄弟要赶去追随将军了。”云飞说完,看了看天色,“再迟片刻,只怕要追上将军就难了。”
栖霞与絮儿下了马背,才走了几步,齐齐地回头瞧向了云扬,异口同声地道:“你要小心。”
云扬心头又惊又喜,愕在了原地,咧嘴笑开了花儿。
云飞连忙拐云扬一下,“臭小子,别愣着了,快走!以后有你的糊涂账算的!”说完,匆匆给孟长青递了个眼神,“有劳孟将军了。”
“放心。”孟长青抱拳应了一声。
栖霞与絮儿略显尴尬地对瞧了一眼,上了马车车厢,放下车帘的瞬间,听见两匹马儿奋蹄西去,心不由得一紧。
“再走几个时辰,便能回到商州。”孟长青坐上马车,重新策马前行,却不忘提醒车上的几人,“几日前听说商州刺史李益娶了御史卢沉之女卢锦绣,云老夫人,此事实在是有些蹊跷。”
“商州不再是过去的商州,此次回去,也只是为了收拾些贵重物事,尽量不要惊动到刺史府中人。”云老夫人明白孟长青的提醒,“卢沉敢在商州嫁女,只怕没有陛下吩咐,他还不敢在阵前结亲。”
“进入商州之人越少越好。”忘心师太点头称是,“不若让我与栖霞入城收拾,更为妥当些?”
郑净持听不明白他们的话中意思,“那我们在哪里落脚?”
栖霞连忙点头道:“入商州的官道上,有一家野栈,出入商州的商旅多在那里落脚。夫人,不若就像师太所言,您与大家在野栈暂歇,等我与师太收拾妥当回来,再一路往南行?”
云老夫人思量片刻,点头道:“就如你们所说行事吧,如今只求安稳,我们早日赶到与晚箫约定的荆州,静等晚箫归来,一家团聚。”说完,云老夫人掀起车帘一角,透过漫天飞雪,望向天边的滚滚黑云,总觉得心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
晚箫,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正如云晚箫所料,长安朱雀门前的杀戮,不超三日,已传入东都洛阳。
深宫寒漠,烛火摇曳。
天子李豫安静地坐在棋盘边,沉郁的眸子扫视着棋盘上的残子,不知是怒是喜。与他对弈的太子李适久久不敢落子,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开了口,“父皇,云将军既然已经为国除了大蠹,又领兵赶赴兴州驰援,足见他对我大唐忠心耿耿,不若……不若……”
李豫冰凉的眸子狠狠瞪了李适一眼,“皇儿,君无戏言,朕既然已与回纥约了婚姻,结了联盟,便不可反悔。况且……”李豫略微顿了一下,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容侵犯的高傲,“有些人虽然做的是忠君之事,可是心不是忠君之心,留下也是祸害!”
李适惊呆了眼,急问道:“父皇难道觉得云将军……”
“不!”李豫打断了李适的话,“我李唐皇室不可再出现第二个武皇后,所以有些女人,朕容不得。”
“这云将军跟女人有何关联?”李适这话才说完,惊问道,“难道说……她……她是……”
“此事以后朕会告诉你来龙去脉,你且告诉朕,朕让你盯着杜卿卿出征,今日刚好第三日,可有什么异相?”李豫突然问向太子。
李适想了想,道:“确实如她所说,杜陵已经移花接木做了将军,杜卿卿也已遵照约定,准备明早代皇妹出嫁回纥。”
“是么?”李豫失望地摇了摇头,“皇儿,你要到何时才能多个心眼,不被这些迷了双眼?”
李适连忙跪地道:“请父皇训诫!”
李豫亲手扶起李适,道:“朕该庆幸,这杜鸿渐生的女儿不是男儿,否则此人必是日后权臣。”说着,李豫略显可惜,“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如她那般胆大,明知父母被朕扣在手中,还敢在朕面前玩花样,她是笃定了朕不会杀她父母!”
李适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可是父皇……儿臣分明瞧见她从军营一路回到东都……”
“然后进了皇城,你可亲眼瞧她进了行宫?”李豫一句话点醒李适,“朕算准了她的性子,不与云晚箫分个高下,是不会心甘情愿代嫁回纥!她竟然可以在短短三日逼令一个宫女心甘情愿代她暂嫁,这样的女子若是真到了回纥,于我大唐来说,也不是幸事。所以,既然她有心与兄长一起出征,朕不妨先由着她,有她在杜陵身边,这仗胜算也多了几分。只是——既然她选了这条路,朕也不可容在朕面前玩了花样还相安无事。”
“父皇……”李适突然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学不会父亲的君王之道,只觉得惭愧之极。
“朕这里有一道密诏,在我大唐大胜之时,亲手交到杜陵手中。”李豫从怀中摸出一道黄卷,“记得,不可早一日,也不可晚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