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期挂了电话后简烟刚换好病服回房，她问道：“谁的电话？”
“媒体的。”苏子期道：“这些媒体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简烟轻轻应下后坐在床边，她什么都不想干就单坐在那里，苏子期见状道：“我出去接电话，你在这边休息，午饭就别吃了，下午两点的手术，你做好心理准备。”
简烟心里一咯噔，她咬牙：“好。”
苏子期出去后关上病房门，这里是独立病房区，私人的，媒体连大门都进不来，她也就不担心会出现冒出狗仔的情况，出去后她瞥眼网上的报道，越传越离谱，已经从简烟疑似车祸到简烟疑似去世了，她看着网友的评论从简烟没事吧，简烟到底怎么了，简烟在哪出的车祸，到现在烟烟加油，烟烟挺过去，烟烟我们爱你啊啊啊啊这种疯狂表白了，这次‘车祸’似乎固粉不少，居然不是一件坏事，苏子期看完后收起手机，走进医生病房。
时间是漫长而又短暂的，简烟掰着手指头等手术到来，等真的到了之后她却开始胆怯，一点五十，她站起身，想往门口走，她想离开，脚步还没挪动手机铃响起，她被惊到，一身冷汗。
电话是顾采打来的。
“烟烟，什么车祸？你在哪？现在怎么样了？”顾采一觉醒来看到网上漫天的报道下给吓脸白了，她迅速道：“你没事吧？”
一连串的问话，简烟挑了个最简单的回答：“我没事。”
“什么叫没事，都上新闻了，你在哪？我过来陪你。”顾采一边说一边从床上找衣服，简烟忙道：“真不用，苏姐在这呢。”
“苏姐？苏子期啊？”顾采听到她名字松口气：“有她在我就放心一点了，你把医院地址发给我，我过来。”
“别来。”简烟道：“这里不让人进出。”
顾采穿衣服的手微顿：“不让吗？”
简烟垂眼：“嗯，你知道的，我现在的身份……”
“明白了。”顾采一点就通：“那你真没事？”
简烟安抚：“没事，等会检查完就可以回去了。”
“没事就好。”顾采说道：“我看到消息都吓死了，不过你这经纪人真不错，那么快就去医院了。”
简烟听到这话淡淡嗯声，她挂断电话，刚刚还想逃离的念头被遏制住了，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犹如雕像。
苏子期进病房就看到她僵硬的坐姿，她喊道：“烟烟。”
简烟抬眸：“苏姐。”
“走吧，先去做个检查，没问题就安排手术。”
简烟跟在她身后进了另一间检查房，医生已经给她铺好床了，苏子期道：“躺下吧。”
简烟乖乖躺在床上，衣摆被掀起，凉凉的液体落在她小腹上，随后一个仪器在游走，简烟余光瞄到电脑屏幕里有个子宫的形状，里面似乎蜷缩了一个孩子，她瞥开视线，听到医生说：“发育的还不错。”
苏子期道：“现在做手术，没问题吧？”
“没问题。”医生道：“我已经让人安排手术房了，你带简小姐过去吧。”
苏子期点头带着简烟离开检查室，两人又进了一个房间，苏子期道：“烟烟，等会做手术怕不怕？”
简烟定定看着她，苏子期从手上拿了一根黑色的布带说道：“我给你眼睛遮起来，看不到，就不怕了。”
手术房很安静，没人，简烟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沾湿她眼角的那颗痣，她哽咽道：“好。”
苏子期起身帮她扎上黑色带子，简烟面前黑兮兮的，什么都看不到，她鼻尖满是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到她几欲作呕。
“别担心。”苏子期拍拍她手：“跟我来。”
她带着简烟进了手术房，里面两个护士正在检查仪器，简烟听到滴滴滴的声响，她心跳瞬间加快，窜到嗓子口，苏子期对她道：“躺下吧。”
两个护士站在她身边，扶着她躺在病床上，苏子期趁机走出去打开门，对门外的纪云昕道：“纪总，可以进来了。”
纪云昕穿着无尘服走进去，她带着口罩，只露出眼睛，听到苏子期说可以她才走进去，刚踏进手术室她就看到简烟躺在病床上，穿着病服，面色煞白，身体似乎还在轻抖，她听到简烟喊：“苏姐。”
纪云昕快步走过去，握住简烟的手，听到她有些胆怯道：“苏姐，你在这陪我好不好？”
苏子期站在纪云身后，低声道：“好，你乖乖的别动，很快就好了。”
医生走进来，她看眼苏子期道：“准备好了吗？”
苏子期点头：“开始吧。”
纪云昕察觉简烟刹那就握紧她的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能感觉到简烟紧绷的身体，能感觉到她紧张的心神，她张张口，差点就叫了出来，还是医生率先说道：“别紧张，放轻松，身体放轻松，我先给你打麻醉。”
简烟闭着眼睛能清晰感觉到针头挑破她血管，一丝丝冰凉的液体注入进去，她似乎神志也开始不清楚了。
“苏姐。”简烟不安的喊道：“苏姐。”
纪云昕听到她的叫声只是将她手放在脸颊上，无声的抚慰。
她目光从简烟脸上移开，往下，医生给简烟下半身盖上白色的布，她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医生脱掉了简烟的病服裤子，她看到淡蓝色的裤子放在一侧，那个被随意丢弃在一边的仿佛不是裤子，而是她整个人，纪云昕整颗心在被铁锤重重敲打，痛到她握着简烟的手都开始发抖，她别开视线，不愿再看下去，眼圈微红，转头时眼角闪着晶莹之色。
多少年，她没有再眼眶灼热过。
多少年，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现在她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简烟无声的哭泣，那个还没来得及体验这个人世间一切悲伤和欢笑的孩子，就要走了，纪云昕紧绷的身体猛地要站起，却被人按下去。
她转头，苏子期站在她背后，神色悲伤的冲她摇摇头，纪云昕咬着牙根，又继续坐下。
简烟闭着眼睛，看不到东西之后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她能感觉到那些透明而冰凉的液体在身体里窜动，游走，在试图掳走她的神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掀开，自己裤子被脱下，自己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她什么都能感觉到。
黑色布料被浸湿，简烟在一个尖锐的东西靠近她身体时倏地喊道：“苏姐。”
苏子期淡淡开口：“嗯？”
简烟哽咽道：“我感觉到了。”
苏子期皱皱眉：“什么？”
“我感觉到她的心跳了，她在喊我。”
就那么一瞬间，纪云昕心尖痛到麻痹了。
第59章 责任
简烟以为自己可以理性，她给自己做了这么多的心理工作, 强迫自己接受决定好的结果, 她想假装这个孩子没来过, 但是她真的——做不到。
她躺在手术台上, 崩溃到失声，恸哭。
手术房里静悄悄的, 似乎没人, 但简烟的右手被人紧紧握在手里，那人掌心温热, 出了汗, 黏黏腻腻的, 苏子期看眼医生，对她轻轻点头, 医生放下推开仪器离开，纪云昕看着她们俩交流皱皱眉，拿掉口罩, 苏子期走到她身后轻声道：“烟烟。”
“烟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简烟能听到，她回：“我可以听到。”
苏子期默了默：“后悔了吗？”
简烟咬着牙关，虽然她不想承认, 但从心底冒出来的念头在叫喧, 在咆哮, 在拉扯她每个神经, 哪个念头就是：她后悔了。
可是她这么做, 又怎么对得起苏子期。
简烟唇瓣咬破了, 舌尖满是刺激的腥甜味，艳丽的红色从她嘴角溢出来，纪云昕眼圈红透，她闭了闭眼，眼睛里涩涩的，苏子期继续道：“烟烟，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要或者不要，你自己选择。”
纪云昕始终闷不吭声，她紧紧握住简烟的手，仿佛在给她传递无声的力量，她尊重简烟，从知道有这个孩子存在的巨大欢喜到即将失去这个孩子的巨大悲痛，她都没有和旁人提及半句，她不想给简烟任何压力，不想左右她的决定，因为她，没有资格。
她现在只想抱抱简烟，给她一点温暖，让她别哭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无声等着简烟的宣判。
宣判这个孩子是生，还是死。
简烟感觉到从另一个人身上传递过来的力量，她握紧纪云的手说道：“苏姐，我——”
“我不想对不起你。”
“不要管我。”苏子期言辞犀利道：“烟烟，从一开始我就和你说，不需要照顾别人的感受，你只要扪心自问，你想留下吗？”
简烟沉默不语，她思想被撕扯，容不得她再仔细的去思考，想留下吗？不能留，不想吗？她想。
苏子期依旧站在纪云昕的身后，她说道：“烟烟，刚刚注射的不是麻醉，我相信你现在的意识应该很清醒，我给你十秒的时间，如果你同意手术，十秒后注射麻醉，只要一针下去，你就和这个孩子永远说再见了。”
“十——九——八——”
她没给简烟一点思考的时间，冷漠无情的宣布时间：“六——五——四——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