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本想借着这事儿找回些许颜面,谁知这小儿却是连拿正眼瞧他都不肯,一下子便似是哑巴吃了黄莲一般,这有苦竟然说不出来。于是便略一沉吟说道:“小老儿不才,我这儿正有我灵虚宫之中,上好的金疮药,只要你开口我这就给你敷上,我看小子你也是青年才俊,见义勇为,敢作敢当,而那刚去的黄衣少女看起来与你也是甚是般配,这俗话说的好,郎有情妾有意,春宵一刻值千金那,这韶华飞逝,相处的时间可是甚是短暂,老道我这药只要一经敷上,保管你可以健步如飞,马上又能去这学堂和这少女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岂不是美事一桩?”
狗娃儿只看着这老道唾沫横飞,说的天花乱坠,但偏巧这老不羞真好戳中他心事,还替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到处宣传,端得让他难堪至极,心头火气盈盈,但又不好发作,何况自己尚且不能行走。少年搓了搓手,却是灵机一动,便计上心来。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这老头儿,接着举起手抹了一把自己被老道喷的满是唾沫的脸,对着这老道说道:“这位道长,你这金疮药可是当真如此灵验?我这山中家里,还有许多农活儿要干,这耽误了时辰,怕是来不及收完这田地。不如道长便大发慈悲,给小子我试上一试,要是真的这般有效,我狗娃儿的嗓门儿在这甘州城里也是出了名的大,我便在这甘州城里,帮你们灵虚宫善事处张罗个三天三夜,包管你们灵虚宫自此啊名满我甘州城啊。”
狗娃儿迅速摆出一副谄媚的表情来,这老道士也也压根没想到这蛮横的少年竟然这样来了一出,本以为这少年初时不答话,看起来像是个心高气傲之辈,谁曾想,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老道士心中一凛,顿时把这少年当做自己下山以来遇到的头号大敌,看着这嬉皮笑脸的容颜,竟然不敢有丝毫放松。
而狗娃儿也见这老道士虽然被他打断了话茬,竟然一时变了一副表情,心中也是啧啧称奇,竟也是不敢轻敌。
要知道狗娃儿在这市井之中,已然摸爬滚打了三四载时光,又在酒楼里和客人虚与委蛇,更是在地痞流氓面前或是耍狠或是结交,还得兼顾在学堂里认真学习,或学的礼法,或学识字。相较于那些成天除了读书便是在家惶惶度日的富家公子,这在人世浊流之中奋力逆流而上的少年人,所需心智与气力更是百倍起。所以狗娃儿对于人情世故的达练,比之那些个成人都不遑多让,毕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心智也是一并催熟了罢。
这老道士想了想,心下便有了计较,于是对着又聚拢过来的人群,施以一抱拳,紧接着说道:“那我就为这位小兄弟上个药,诸位便为贫道做个见证。”
说着便坐了下来,将少年的腿儿用力一掰,狗娃儿心中暗骂这老道士手劲可真够大的,一边脸上还要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这老道士打量一番这小腿儿上的伤处,便将手上的瓷瓶打开,从里头稍稍倒出些许药粉放在左手,然后从口中吐出一口唾沫,和着药粉一股脑抹在小腿智商,紧接着均匀地在狗娃儿的受伤的地方涂开。
狗娃儿顿时便觉得这伤痛的地方被一股清凉之意吞没,待到这药粉抹开之后,老道将少年的腿放开,而这农家少年试着站了起来,还跨开步伐,在平地上走了几步,竟发觉已然并没有这么疼了,而那老道也站起来,刚要开口,只见这农家子已经迈开大步,跑出几十米之外了。
老道士将药瓶盖上,摇了摇头,口中念了一句“无量天尊。”便看到不远处跑出去的少年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待到坐起来的时候,已是又抱着一条腿在地上满地打滚。老道士背着双手,悠闲地走到那少年面前。“小兄弟,老朽可忘记和你说了,这金疮药要配合本门秘制的丹药一并吞服,才能立竿见影,离了哪个可都不行咯。”
狗娃儿看着这老道得意洋洋的样子,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但现在腿真是生疼,明知道自己失了算,也只能咬着牙硬是不说话。
“小友,贫道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兑现了之前的承诺,我就把这颗药丸给你,咱们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看如何?”这老道语气也缓和了下来,狗娃儿看着日光打在这个老道身上,竟然映出几丝出尘的气息。
第12章 红尘辗转洗尘寰,当年青衫载酒行(六)
隔天这甘州城里,便都一直可以听到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高喊着:“来灵虚宫善事处广结善缘咯,灵虚宫老神仙下山普度众生咯”而这样的喊话,几乎从早到晚从不间断,一直持续了三天方才停歇下来。
狗娃儿看着一旁坐着优哉游哉的老头,心想,这老道真是个十足的人精,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此时狗娃儿正捂着自己热得快要冒烟的嗓子,和老道一并坐在河边,一老一小,一世俗一道人的组合在这河畔倒是显得十分和谐。
“沈家小哥,这三天是多谢你的宣传了,哈哈,如今这甘州城里,我灵虚宫之名已是妇孺皆知了,接下来的事儿或许便可以顺利些许了。”老道说着,脸上便由嬉皮笑脸,逐渐变得有些许欣慰。
狗娃儿此时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心头并不想理他,而且少年此时也确是说不出话来。“哦,这三天来,老道却是还未自我介绍一番。”这老道士站直了身子,背过一只手,似是要宣布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贫道正是来自这西樵山灵虚宫,景阳子座下,丹羽道人,俗家姓陆单名一个修字,你叫我陆老便好啦。”
狗娃儿抬头白了这道士一眼,陆修老道却也是不以为意,一边取过腰间葫芦饮了一口说道:“我灵虚宫自听闻林屋山上清派横遭大劫,为了监督这虚幽天之中来往的游方道士,也为预防这邪门歪道入侵仙山,我教掌教师尊景阳子特命我过来监修别院一座,以做我门弟子留驻之用,沈家小哥你可知道我掌教师尊为何选这名不见经传的甘州,而不去选不远处名满天下的株洲城?”
狗娃儿摇了摇头,并一把抢过老道的葫芦猛喝了两口,还未下咽,却一口把那灌下去的液体喷出去老远,原来这老道葫芦里灌满的不是清水,而是一壶上好的烧酒,少年一口气喝了下去,却觉得嗓子如同被万把锐利的刀子切割一般,疼痛难当,顷刻之间又如被那大火烧灼,顿时十分难过。
眼见此景,这老道笑了笑,从背后掏出另一只白皮的葫芦递给少年,少年将信将疑地看了老道一眼,陆修老道说:“上好的天山冰饮,贫道我从山上偷偷带下来的,大可一试。”少年打开葫芦口子,便觉得一股寒意往外渗出,一仰脖子便喝下去半壶,顿时感觉嗓子之处燥热立退。
老道劈手夺过那只白皮葫芦,又将之放回了怀里。口中还不禁念叨:“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狗娃儿嗓子稍稍可以发声,心中暗暗腹诽这老道甚是小气,可口上却说:“老道士为什么在我们这儿建别院哩,那株洲城可比我们大得多,离这洞庭湖也才二十来里地,岂不是更方便些。”
老道正待这少年问出此句忙回道:“哈哈哈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对于我们修道人而言,这距离再远也不过是瞬息及至,但株洲城可是寸土寸金,我灵虚宫虽承蒙圣恩,但终究财力有限,要在这天下前三的大城里建一座不小的别院,怕是无以为继。而别的门派亦是如此,于是四教商议,便把别院或是据点选在这甘州城中。沈家小哥,我们这分院建设正缺你这样的当地人做帮手,是否肯过来赏个脸,做个帮手,报酬虽然不多,但终究是不会让尔等失望的。”狗娃儿听得明白,敢情好是这要招些搬砖砌墙的工人啊。
而说着,这陆修老道掸了掸衣袖站起身来说道:“这不是正说着,我教的帮工却是到了。”这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傲气,狗娃儿循着老道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正有几个道童驱驰着几个身高九尺,双手拖于地面的怪人飞速往此处赶来,这些怪人浑身土黄,头顶贴了一张符箓,上身不着衣物,看似笨拙,确实行动起来健步如飞。而这些怪人身后又有一班似牛非牛的古怪生物驮着建筑材料缓步前行。而这俩身后,又是跟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缓缓往这边前行。
几个道童模样的人走到老道面前先是做了个揖,接着说:“丹羽师叔,十二具力士已经全部送达,材料也已经清点完毕,可否现在便破土动工?”
老道远远地打量了一下那几个书生开口唤道:“张工何在?”其中一个书生听闻此句,便走出人群,向老道打了稽首。那老道向着众人点了点头,说道:“张工,此是我从此处县令处购置土地的文书,此是凭证,你等几人且带着这份文书下去,丈量土地,设计草案,速速办妥,切勿耽误了日期,至于招工一事,我已找了当地人询问,此地民风淳朴,便直接在当地人之中招募帮手吧。”那几个书生纷纷点头称是,领命而去,带着材料与力士往所选土地径直走了。
“老不正经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那些怪人着实吓了狗娃儿一跳,此时才来得及回答刚才老道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