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鬼事 (风儿太喧嚣)

　　慧仁所在的禅房，在寺中后园。一路走去，人烟渐稀，待几人穿过一片松树林之后，便再也看不见旁人。
　　“冒昧问一句，慧仁高僧早就料到，我们今日会来访贵地？”看着周围再无旁人，李宝问那个带路的僧人道。
　　“是，师叔在下午时分，便嘱咐小僧在院前迎接三位贵客。两男一女，其中一男子眼盲，且只骑着两匹马来的，就是今日的贵客。”那僧人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我瞎的很明显吗？”李宝听了，却不由费解问道。他对于眼瞎一事适应良好，很不理解这人是怎么一眼看出自己眼瞎的。
　　“师兄……”何雨泽想拦住李宝说出这话，却没来得及。
　　“不明显，小僧初见时并没有看出你眼盲。”那僧人慢慢摇头说道。
　　“但是你好像一见面，就确定我们是你等着的贵客？”李宝能在一定范围内，靠他人的心跳呼吸，判断周围人数，和他们的动作状态。李宝能够肯定，这个僧人一看见他们，就没有迟疑的走过来了。
　　“小僧看不出你眼盲，却能看见遮住你双眼的那层鬼气。”那名僧人平静地说出让人背后一凉的话，忽而脚下一停，抬手示意前头的一房间，“师叔所在的禅房到了，二位请。小僧就送到此处了，告辞。”
　　如果面前是静止的死物的话，那李宝可是什么都听不出来的。李宝伸出手却没碰到门，便转头对何雨泽说：“师弟，劳驾开下门。”
　　“抱歉，我忘了。”何雨泽忙上前一步打开门。李宝平时表现的太好，何雨泽总是不经意间就忘了李宝现在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没什么，也是怪你师兄我大多数时候，真的是太强了。”李宝笑呵呵地说。
　　“……你多少要点脸。”何雨泽牙疼似得看着李宝。但李宝这句玩笑之语，让何雨泽自从他问了那两句话后，一直有一丝阴霾缠绕的心中，不由就放松了些。
　　师兄一如往常，太好了……他并没察觉……
　　……察觉是什么？意识内，何雨泽惶恐地问自己，却不得到答案。
　　“二位，请过来坐。”
　　禅房侧室，突然传出声音。何雨泽走进去，发现里面盘腿坐在矮桌旁的和尚，居然格外年轻。
　　就在何雨泽因为吃惊慧仁的年纪，而慢了半拍的时候，李宝已经自顾自的走过去，扶着矮桌在蒲团上盘腿坐下。
　　“阁下就是慧仁大师？”李宝直接问。
　　“大师不敢当，先生叫我慧仁就好。”慧仁将一杯茶水推到李宝面前，慢慢说道。
　　“刚才你的师侄，能够一眼看出我眼睛的不对，那你清除我眼睛里的东西，想必也是轻而易举的？如果是这样，那你绝对担得起我叫你一声大师。”李宝双手拿住茶杯，笑着说道。
　　何雨泽在李宝身边的蒲团上坐下，同样接过一杯茶。
　　慧仁清和地笑了笑，没和李宝纠缠‘大师’一说，只道：“清除你眼睛里的鬼气，不难。只是在那之前，先生你需要做出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大师，我这里也有一个选择，不知该怎么办好，希望大师可以解惑。我眼睛里的鬼气，似乎是一个苦命的女子留下的，她希望我从另一个鬼怪手里救她逃脱。大师，你说我救是不救？”李宝一副苦恼地样子，指着自己的眼睛说。
　　如果和尚你说要救，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如果和尚你说不救，那见死不救也不是我的错了。救治眼睛不过是顺便，大师你快帮帮忙揽下这事吧，我还要和师弟去报他的血海深仇。
　　慧仁眼睛都没抬，不紧不慢地说：“先生说苦恼的选择，和我刚才所说的选择，是同一件事。”
　　不上套吗？被察觉了？
　　“怎么说？”李宝抱着手坐端正了，任谁都听得出这和尚话里有话。
　　“先生命格有缺，魂魄不全，体质极阴，本该未出生便已夭折，却被人改命添寿活至今日，已经有了半妖之相……”
　　“你说什么！”慧仁这些话一出口的时候，就让何雨泽逐渐愤怒起来，直到此刻听这人说自己师兄是妖，便再不能忍。
　　眼见何雨泽要拍案而起，却被李宝无声地按住了肩膀，无法站立。
　　“师弟冷静。”李宝听着这些，样子还算平静，他止住师弟后，问慧仁道。
　　“所以？”
　　慧仁并没有因何雨泽的呵斥而面露不悦，他和和气气地继续说。
　　“如一生不近鬼怪妖邪，还有可能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但如今，先生已经沾上了鬼气。所以摆在先生面前，只剩两条路可走。
　　一是修佛。先生现在已是通灵之人，修行定会事半功倍。而最好，也是最适合先生现在的状况的修行法门，便是学佛。唯有佛性，才可中和先生极阴的体质；唯有佛法，才可入得四道轮回，助先生补全魂魄；也唯有佛心，才可让先生广积福缘，借苍生之力重改命格。
　　而且，学佛也是近水楼台，贫僧不才却也足以引你入门。”
　　“第二条路呢？”李宝认真听完，问。
　　“鬼道。哪怕先生你不愿学佛，我也会替你清除鬼气。但是由于先生情况太过特殊，无需多久，便会重新有东西招惹上身。先生既不学佛，那唯有堕入鬼道才可保全性命，但是到了那时，先生自己也就不再是人了……”在这里，慧仁再一次被何雨泽打断。
　　“胡言乱语！”何雨泽咬牙。
　　“不用管他，大师继续说。”李宝笑了笑，抬手示意道。
　　慧仁依旧是那副温和平淡的神情，他点了点头，便把自己的话接了下去。
　　“鬼道如何入门，如何修炼，若无绝佳的机缘，那便只能靠先生自己摸索了。而且，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鬼道也不是正途。若先生选择了此道，那贫僧就仅仅能帮先生这一次了。”
　　李宝仔细听了，把这些话在心里揣摩片刻，“这两个选择，和我帮不帮那个女鬼，有什么关系？”
　　“你选择学佛，那个女鬼便是你的福缘，贫僧不会插手。如果你不学佛，那个女鬼便是贫僧的福缘，清除鬼气后，她的事情也就和你再无瓜葛。”


第28章 28
　　“不管我怎么选，她都会得救吗？这命可真好。”李宝轻笑着说了一句。
　　她作为一只鬼这么走运，他作为一个人，怎么突然就连好好活着都这么麻烦？这和尚给出的两个选择，不就是皈依佛门，或者死吗？
　　“我佛慈悲。”慧仁单手合什念了一句。
　　“好了，我知道了，我学佛。需要剃度吗？”李宝突然懒散下来，趴在桌子上单手撑住脸颊问。
　　“师兄——”何雨泽欲言又止。
　　“怎么？”李宝问他。
　　“……”何雨泽沉默了一阵，又摇摇头，道：“没什么。”他有心不想李宝转投他门，但是此事，已经不止是眼睛是否复明的问题，它已经上升到影响李宝性命的程度。他又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怎能说出阻止的话来？
　　“……”师弟这几天，怎么总有点不正常？
　　“如果不愿意剃发，可以带发修行。”慧仁见何雨泽开口，便没有影响二人谈话，直到等他们说完，才回答李宝的问题。
　　慧仁这话，让李宝想到了什么，他坐直了问，“剪短不剃光可以吗？头上没点头发，冬天太冷夏天又太晒。”
　　“……”慧仁没想到李宝思维太跳跃，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师兄别剪，你想想师父。”何雨泽一听李宝这话，一个激灵从莫名伤感回神，忙阻止道。
　　“师父？我现在换师父了，而且天高皇帝远，他现在也管不了我。”李宝听见‘师父’两个字惊了一下，但想到他们现在已经摆脱李正的阴影了，胆子又大了起来。
　　劝阻无果，何雨泽看着李宝那头漆黑秀丽的长发，有些心痛可惜。
　　“剃度是佛门仪式，不是简单地把头发剃光。如果不愿剃度，头发长短，你自己决定便是。”慧仁想到了答案，如此说道。
　　“行吧，那我现在就拜你为师吗？”李宝决定先解决了正事，再把头发给处理一下。
　　“你修行天赋很高，先师有你这个弟子会很高兴，所以我打算代师收徒。你来和我祭拜过师父，便是我师弟了。”说着慧仁站起身。
　　“先师吗？那我之前的师父和门派，又怎么算？我身边跟着的这个人可就是我师弟了。”李宝跟着慧仁起身，并且问道。
　　“这些与世俗的纠葛，等你决定剃度的时候，再和三千烦恼丝一起断掉就行。现在是救人如救火，若你不能学得本事，没了性命，那这些不过都是一场空。”慧仁在前领路，侧头回答李宝。
　　何雨泽听着这些话，心里十分不舒服。但这些事，已经牵扯到了师兄的性命，他再怎么不舒服，也只得忍着。
　　“哦。那有什么门规教法要遵守的，你先说一说。万一有哪一条我做不到，也好早商量。”李宝无所谓地笑笑，又说道。
　　走在前面的慧仁顿住脚步，回头说道：“门规教法有很多，但是没剃度之前，只有一点是绝对要遵守的：行善而不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