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亭云也看了出来,“啧”一声后又一剑斩出,意图反客为主。
宋怀尘手掌压下,青色灵光在空中划过清晰的轨迹,悄无声息的吞噬了莹白剑光,他另一只手拍出,冽冽灵风直扑陆亭云门面,逼得剑修不得不收招格挡,用的还是反手剑!
天渐渐亮起来,白简从入定中醒来,察觉了后院的动静,小少年自然要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这一看就挪不动脚了,两个男人在小小的石头板上腾挪,灵光飞溅,把晨曦都搅皱了。
陆亭云一身白,宋怀尘也穿回了无相殿的白衣服,他们飘然跃起,出手如雷霆,如轻絮,无论哪种,透出的灵力波动都刮得白简脸皮生疼,甚至令他体内微薄的灵力都不稳的沸腾起来,却舍不得移开视线。
这就是仙人啊。
小少年第一次有了这样的认识。
宋怀尘表露身份时表演的小小法诀,陆亭云在映山湖中不带灵力却锋利依旧的剑,对刚入道的少年来说,到底少了些触动。
宋怀尘和陆亭云自然知道白简来了,但打得正酣,谁都没停手,连个眼神都没给白简。
陆亭云好不容易能舒舒服服的动用灵力,这一打还有点上瘾,宋怀尘同样如此,因为修为跌落至元婴,他反而能好好呼吸了,金丹期的修为虽然低,但好歹可以用。此刻他也算得上全力以赴,打得也是酣畅淋漓。
没过多久,黄药师也来了,他看看傻愣愣的,在两人的灵力中微微发着抖的白简,又看了看院子中央打得忘我的两个男人,给少年拍了层结界,转身走了。
又过片刻,他提着豆浆油条回来,硬塞给白简一根,自己站在他旁边,边看边吃。
等两人终于打过瘾停手时,无论宋怀尘还是陆亭云,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斩尘诀》再好,宋怀尘以低修为克制高修为,始终占着主导,消耗不小。陆亭云就不说了,在宋怀尘面前,他一直被压着打,自然累。
他们一个嘴角带笑,一个眼神明亮,明明看上去累得够呛,可偏偏一个个都不以为累,心情好得很。
宋怀尘捏了个诀,洗掉满身臭汗,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中午,从早上就在一边看着的黄药师和白简到现在还没走。
黄药师手里端着早就空掉的豆浆碗,白简的那根油条已经凉透,一口没动。
“出去吃饭吧。”
宋怀尘招呼他们。
平阳城中虽然住的都是修士,但大多修为不够,做不到辟谷,各种吃食店不少,海外十洲也是如此,但让宋怀尘惊讶的是,与十洲那些仙气飘渺的饭铺不同,平阳城里修士吃的东西,多半是凡人的菜式,什么豆浆油条,包子馒头应有尽有。
宋怀尘奇怪,陆亭云却觉得很正常,修士不都是从凡间来的吗?自然喜爱凡间的吃食,再者平阳城中那些修为稍高些的,也多半是已经到了各自的顶峰,无法再前进,退一步来享受供奉的,做了这种决定,对自己的要求自然不会多高,凡间吃食花样多,早年修炼时不能吃,如今当然要尝个遍了。
“平阳城里凡间式样的吃食都是用灵植做的,吃了也没什么害处。作为海内十洲最大的修士城镇,城里的吃食品种可谓琳琅满目,有不少是其他地方找不到的,专程来这里尝鲜解馋的修士也不少。”陆亭云对宋怀尘说,“宋兄手艺好,在这里开店,不愁没生意。”
城里吃的多,宋怀尘懒得自己做,带着三人在城里吃了几顿,对这个城镇的烹饪水平有了直观的了解:“你这恭维我可不敢收。”他这么说着,却也不显得有多担心,男人更在意的是陆亭云无意中说出的一个词,“海内十洲?”
陆亭云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我们所在的这片陆地名为中洲,四面环海,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坐落着九片陆地,上面也生活着修士与凡人,生活习惯,修炼方式与我们这里略有不同。”
“分隔了十洲的海面上终年刮着飓风,普通修士无法穿越,除非你修到炼虚的境界,或者搭乘千年一度,由仙界驶下的云舟,才能到达另一片大陆。”
“我翻阅过许多典籍,对海内十洲并没有明确的记载,”陆亭云话锋一转,“所以我觉得这种说法并不十分可信,就像凡人王朝的皇帝声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把自己当成这天下的主人一般,有着井底之蛙的愚蠢可笑。认为自己的‘中洲’处在最中心,最是繁荣昌盛,也是没什么道理的,毕竟谁都没出去见识过。”
“炼虚大能飞升后不会再回来,传说中的仙界云舟千年一至,修士寿元不过区区几百载,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大能有幸得见,自此留下了传说。”
一行人已经在饭馆雅座坐下,陆亭云说这番话不过是饭桌上无所事事的闲聊,但宋怀尘和黄药师不这么认为。
和陆亭云相比,他们这两只青蛙所在的井口,要大一些。
黄药师捡着店家送的花生米吃,向宋怀尘传音:“海内不一定有十洲,但蓬莱确实有云舟。”
蓬莱为海外十洲之首,千年一度的盛会上,不管是不是东道主,它都要比别家多出一份力,这分力就在云舟上。
想趁着海上风暴停歇往别洲去的,自然不会只有那些修为足够独自跨越瀚海,前往大会比试的修士,权贵之后,商贾之流,以及其他有着各种各样原因的低级诶修士想要渡海,都得搭乘蓬莱云舟。
十层高的木楼船从飓风中驶出,咆哮的海浪比船身更高,仿佛随时能将大船拍成碎木片,紫雷打上木船,船身上流淌着一道道闪光。
电闪雷鸣中,巨大的楼船颠簸起伏,却坚硬得连最纤细的桅杆都不肯颤动一下。
携着风雨而来的巨船破开可怖的风暴,停泊在各洲千年一开的深港,扑出的水花能淹没岸边两层楼的屋舍,而船身上还未熄灭的闪电,能把堤岸整个点燃。
那也是海外十洲不可错过的一番盛景。
“凡间的修士或许是听见云舟上的人说到了‘十洲’,误以为他们也有十洲了。”黄药师继续向宋怀尘传音,“我们回去的方法找到了——如果你想回去的话。”
第35 章
宋怀尘若有所思,他用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炼虚境界的修士,能活多久?”
“寿同彭祖,八百年。”
宋怀尘感叹一声:“真长啊。”
黄药师也点头:“很长。”
陆亭云只当他们是第一次听见炼虚境界的寿元才发出如此感叹,殊不知两人又进行了一番传音对话。
黄药师对宋怀尘说:“八百年,九品境界的寿元啊。”
“修为境界天差地别,寿元倒是差不多。”
白简只觉得八百年这个数字太遥远了,村里的老人年纪最大的不过七十岁,八百年,十倍还多。而他的父母,连而立之年都没能活到。
小少年心中感慨万千,他自然没有另外三个男人不动声色的城府,心里想的,都表现在了脸上。然而在这件事上,白简不想让别人发现,更不想听别人安慰,也不希望得到从寿元延伸开去的教诲。
于是他转开头,望向窗外。窗外人声鼎沸,比肩接踵,这景象对白简来说是陌生而新奇的,可此刻他无心欣赏。
桌上三个男人相互看了看,陆亭云传音宋怀尘:“这便到了第一道尘关了。”
宋怀尘拿起茶杯凑近嘴唇,视线一垂,阳光铺满睫毛,影子直接拖到颧骨上:“最难迈过的一道。”
白简虽然还算个孩子,但对修真来说,年纪已经不小了,因为年龄大,所以懂得多。他虽父母早逝,身处的环境却充满了人伦亲情,于是格外孤独的他对已故父母的思念自然格外强烈,尘根难断,这是白简最难踏过的一道关。
他修为进展缓慢,与此有脱不开的关系。
白简时常想,如果黄药师早些到村子里,是不是他父母就都不会死了?他偶尔也会想,如果他那从村外来的父亲是个修士,大概也就不会把日子过得那么艰难了。
少年看着窗外出神,周身气机起伏,意识半梦半醒,视线所及,都晕成了模糊的光团。
小二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白简发散的视线波动了一下,陆亭云立刻在他周围布了层结界,小二一声吆喝,送菜上桌。
“上菜不用唱菜名了,敲门后我们自己出来拿。” 黄药师吩咐了一句。
小二低声应了声“是”,退出雅间。
“蜜汁黄骜。”宋怀尘放下茶杯,拿起筷子点了点蜜红色的烧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黄药师率先动筷,夹了块腿肉放在白简面前的碗里:“给他留点。”
然后才自己夹了块吃。
陆亭云也跟着动了筷子,白简触到了晋阶门槛,练气修士的晋阶,对在座三人来说,就如同喝水吃饭一样,并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关注。
白简看着窗外,宋怀尘也看过去:“平阳比映山湖热闹多了。”
映山湖也有集市,不过是各家各户带上富余,在晒谷场上交换罢了。平阳的人来人往,街道上的叫卖声终日不歇,贩夫走卒挑着担子吆喝,一声赛一声响亮,肩扛布幡的道士游医走街串巷,脚步不疾不徐,偶尔喊两声“百病消除”之类的话,声音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