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近,这各种各样的声音就不约而同汇聚成了一个:居然做了养子的魂奴?太丢脸了!
如果目光这种东西有颜色,那么蓝沛觉得,自己肯定是个人形的大调色盘。
但是今晚,投掷向他的目光似乎不仅打算把他变成调色盘。
蓝沛朝着人群扫了一圈,他认出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一部分是天天出现在新闻里的高官,另一部分则是他在高等学院里打过交道的同窗。
他在那群人里,看见了他最不愿看见的那张脸:贺承乾。
很多人围在贺承乾身边,好些都让蓝沛面熟,他努力在陈旧的记忆里翻找了一番,在其中发现了三个同年生,五个学弟,还有两三个高他一年的学长。
所以,就连当初那个独来独往的贺承乾也有了自己的势力,蓝沛暗想。
但是他没有看见江昶。
“你不打算过去打招呼吧?”沈霆问。
蓝沛摇摇头。
他天性敏锐,做了魂奴之后,只会变得更敏锐。
敌意。浓重的敌意。
……如果说其他人只是把他变成调色盘,那么贺承乾那伙人,大概是想把他变成标枪靶子。
“蓝医生。”有个中年男子面带微笑朝着他们走过来。
蓝沛认出来,那人是现任总统岑悦。
岑悦没怎么变,依然是那副可以上杂志封面的“好情人”模样,但是气质更加成熟稳重,也许是做了总统,由于职业的关系,曾经的锋利消失了,他变得宽和很多。
“真是好久不见了,”岑悦充满感慨地说,“每次谈起你,钧璧总是很遗憾,他一直想当面和你道谢。”
岑悦的话说得很委婉,蓝沛知道他指的是母星的那件事。
“我并没有做什么。”蓝沛摇头,“真正的功臣是江昶他们。”
岑悦笑起来:“你们全都这样,没有一个肯承认自己的功劳,就像统一了口径。”
他们巧妙地都不提及那个故去的人。
“校长先生呢?”蓝沛依然这样称呼梁钧璧。
“他去白蘅星了,想去看看小倩的孩子。钧璧一早就闹着要过去照看外孙。”岑悦笑道,“我让他再等一段时间,出席了今天的纪念大会再去,他不肯,非要说自己退休了,要放飞自我——一把年纪了,搞不清楚他还要往哪儿飞。”
岑悦的女儿岑倩几年前与恋人系魂,岑倩是魂主,丈夫魂奴是枢机大臣蔡炯的小儿子,岑倩现在是白蘅星的总督,她也是七十八颗殖民星球里,仅有的七位女性总督之一。
正这时,左海洋也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蓝医生。”他的语气充满了感慨。
蓝沛对左海洋的印象比岑悦深得多,当初左海洋临时调去灵魂治疗中心,一里一外俩人暗中配合,营救被诬为噬魂者的江昶……那时候,他们是阵线统一的盟军。
“左院长……不,应该是左议长了。”蓝沛发现自己口误,旋即改口。
左海洋听他这么说,更加感慨,他说:“蓝医生,看见你,我总有一种穿越之感,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蓝沛摇摇头:“我一点都不想回到二十年前。”
沈霆尴尬起来:“议长先生,他不是这个意思……”
左海洋笑起来,他摆摆手:“没关系,我和蓝医生熟得很,你这种新生代不知道,我们是可以随便讲话的。”
岑悦也笑道:“你们系魂才刚一个月?不要在意,大比例系魂都是这样的。我当初讲话更加没谱,人一多,就不管不顾发表演讲,害得钧璧满世界给人赔礼,最后不得不把话筒藏起来。”
左海洋往旁边看了看,冲着贺承乾招了招手:“承乾!”
贺承乾这才不紧不慢往这边走过来。
到了跟前,他先和岑悦他们打了招呼,这才把目光转向蓝沛。
“学长,好久不见。”
声音非常平,毫无波动,毫无喜悦,毫无热情。
蓝沛目光不躲不闪,迎着贺承乾:“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承乾,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江昶也很好。”贺承乾笑了笑,“学长回首都星这么久了,按理说我和江昶应该登门拜访的,但是最近学长总是在搬家,我们怕扑了个空。”
话里有刺,蓝沛想,他早知道今天这一场会面不简单。
但他仍旧平和地说:“应该是我和沈霆去看望你们,沈霆他一直想向阿昶道谢。”
“没什么好谢的。”贺承乾笑了笑,“学长想回首都星,何必这样大费周章?这一切,本来就是学长应得的。”
他算是没把最后的“报应”两个字说出来,蓝沛想。
左海洋也察觉到了这俩人之间古怪的气氛,他打岔道:“怎么江昶没来?”
贺承乾说:“他得晚一些到,小芙下午突然犯了肠胃炎,阿昶不放心,把她送医院去了。”
“是么?要不要紧?”
“没什么大问题。”贺承乾摇头,“完全是精神紧张所致。她姐姐给她做了一套高等学院入学模拟考试的卷子,那孩子做到一半就肠胃炎发作了。”
岑悦笑起来:“我看,这都是被她姐姐给吓得。阿蓉太容易让同龄的孩子产生自卑感了。”
贺承乾淡然笑道:“可不是。孩子太多就良莠不齐。最好是只养一个,以一当十。像蓝学长这样,把唯一的一个培养成精英,后半辈子都可以指望。”
敌意如藏在面包里的针,就连岑悦和左海洋都听出来了。
左海洋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皱了皱眉:“承乾,这样说不太好吧。”
贺承乾一笑:“海洋,你别误会,我这是在夸沈秘书呢。”
沈霆也淡然一笑:“多谢贺局长的夸奖,魂主照顾魂奴一生,原本就是分内之事,我相信市长先生对您的心情也同样是如此。”
岑悦不想再让他们争吵下去,他索性拉过贺承乾:“正好,我有事找你。”
他向那几个点头致歉,这才和贺承乾说起自己的双胞胎儿子去警局实习的事情。
左海洋看了看蓝沛:“蓝医生,承乾他这几年工作压力很大,脾气也变得暴躁了,你不要往心里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蓝沛点了点头:“我知道。”
左海洋他们离开,沈霆用力抱了一下蓝沛。
“不要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他欺负你。”
“所以我讨厌他是有理由的!当初阿枞要和他系魂,我就不看好!蓝沛这人,典型的人面兽心!”
贺承乾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和他说话的是他的一个多年密友,也是当初在高等学院一同打子弹球的队友,那人曾经和沈枞来往非常密切,俩人一同参加了好些社团,在很多球类运动里做搭档,被学生们并称为七年级的“双雄”。
沈枞死后,他就把满腔的恨意放在蓝沛身上,认定是蓝沛不负责任,让自己的魂奴枉死。
“他根本就没有悔过之意。”贺承乾淡淡地说,“对一个几乎没有羞耻心的人,咱们还能做什么?”
“至少不能让他这么风光。”那人阴着一张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的玩意儿,烟盒那么大。
“这是什么?”
“屏蔽装置。”那人冷笑了一声,“专门屏蔽魂奴对魂主的感知能力。”
贺承乾吃了一惊,他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人是星域附属医院分管医疗器械和技术开发的副院长,也是左海洋的亲信。
“还有这种东西?”贺承乾放下酒杯,拿起那个金属仪器看了看,“对我也管用吗?”
“对你没用,你已经系魂二十年了。”那人淡淡地说,“你的心态早就稳定下来了。但是,对蓝沛有用。”
贺承乾心中一动。
“你是不知道,我们医院那些小年轻有多无聊,这就是他们在研究所捣鼓出来的玩意儿。”那人笑笑,“他们拿它到处开玩笑,吓唬那些刚刚系魂不到一年的年轻护士。”
贺承乾抬眼看看他:“你又是哪儿弄来的?”
那人耸耸肩:“没收的。他们把好几个护士吓得大哭,这玩意儿特别缺德,能让魂奴彻底感知不到魂主的存在——就像魂主突然死了。”
“啊?这么厉害的?”
“可不是。所以我按照院里的规章制度,依法没收,然后让他们统统写检查。”
贺承乾摇摇头:“我看你也够无聊的。”
那人咧嘴一笑:“我无不无聊就再说,承乾,你不想试试吗?”
他将那玩意儿塞进贺承乾的衣服口袋,又在上面拍了拍。
“系魂刚刚一个月,而且,是百分之五十灵魂力的魂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贺承乾,“我真想看看,蓝沛在彻底和魂主隔绝的情况下,会变成什么鬼样子……你猜,他会不会吓得当场大小便?”
贺承乾有点恶心地咧咧嘴,把那玩意儿又掏出来,扔在桌上:“我可不想看蓝沛随地大小便。”
“那就让他稍稍出个糗呗。”那人又把那个金属装置塞进贺承乾的口袋,他一脸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不杀人不放火,我们就想让混蛋付出一点代价。”
第18章 第 18 章
那晚的酒会很热闹,并且,格局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