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纳沉默的跟在我身后,短短的路途,我却觉得十分压抑,这……应该能算得上是一个教训了吧——当你开始管第一个麻烦的时候,就意味着有更多的麻烦在前面等着你。
走近了那位切尔西伯爵,我看到他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不少。
他冲我微微低下了头,一副矜持高贵的模样:“刚刚的事情……十分抱歉……”
“……”我该说贵族都是多变的吗?在这些雇佣兵来之前,他可是比谁都暴躁啊。
见我不答话,他理了理刚刚换上的新衣服,问贝纳:“你们认识?”
“是的,切尔西,我上一次的任务,就是护送他从北方的卢塞城回到东大陆。”
“是么……”切尔西伯爵沉吟片刻,突然微微抬起了左手,站在一旁的雇佣兵便将一卷羊皮纸递给了他。
“不介意吧?”他冲贝纳举了举羊皮卷。
在看到贝纳摇头之后,他伸手,把羊皮卷递给了我:“这位治疗法师,你刚才施展的治疗法术实在让我惊叹……因为我并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佣兵团的标志,所以……冒昧的问一下,你是否能够接受邀请,加入我麾下的‘战刃’佣兵团呢?”
我有些懵,他是在招揽我吗?
“凡是你领取和参与的任务,我可以保证,最低报酬都会是两千马克币。”
我还来不及说话,他又开出了极其丰厚的条件。
……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我也的确正等待着一个可以栖身的佣兵团。
“我倒是无所谓。”接过切尔西伯爵递给我的羊皮卷,我十分干脆的用治疗魔法在里面打下了烙印。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做法,微微扯出了一个笑来,然后指着正乱作一团的交通车处对我和贝纳说:“那么……那里就拜托了。”
这……算是立刻生效,走马上任?
我看了贝纳一眼,他咧开嘴冲我笑了笑:“先把任务完成,我再给你好好说一说战刃的规矩吧。”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了交通车旁。这里受伤的人大部分已经得到了妥善治疗,雇佣兵们正在从交通车中拖出罹难之人的尸体。
“该死……艾勒那小子……简直是发疯了……他是故意!是故意控制交通车撞上去的!”
耳边传来老年妇人絮絮叨叨的抱怨声,言谈之中,似乎对这个驾驶交通车的人十分熟悉。
我看向驾驶的位置,那里已经被撞得扭曲,雇佣兵将车头卸了下来,把驾驶的人从里面拖出。这是一个有着浅棕色头发的年轻男人,他已经死亡。因为距离很近,我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因为十分瘦削,所以显得并不健康的脸,可是,它的眉眼处却极为精致——并不是男人阳刚的俊朗,而是更为女性化的柔美。
他穿着土黄色的法师长袍,上面已经沾满了血污。雇佣兵在进行搬动的时候,不小心刮蹭到了交通车,他右手的一截袖子便被扯了下来。
裸△露的手臂上,是一些形状yin△秽的纹身,和交错狰狞的伤痕。
那些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像是愈合之后又反复割伤造成的。
“这里的情况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先跟着他们回城区吧,我去查一查事故的原因。”贝纳左右张望了一下,侧过头来对我说:“对了,那个……晚上,尤杜拉酒馆,我请你喝一杯吧。”
“……好。”
很快,前来事故现场的佣兵团分成了两队,一队跟着贝纳朝别的地方走去,我则跟上了另外一队,随着切尔西伯爵往城区走去。
回程的路上,这些雇佣兵对我表现出了十分强烈的好奇心。
从姓氏到过去的事情,他们全部都问了一遍。
好在达尔西看在那两千多马克币的份上,不止给了我身份证明,还为“科洛”这个不存在的人编造了一段虚假的经历,现在,正好用来应付他们。
不过,让我感到怪异的,是这些佣兵只询问我的姓氏……
是的,姓氏。并非名字。
我甚至察觉到这些看起来十分熟悉,也能聊得热火朝天的人,互相称呼的,也只是彼此的姓氏而已。
我有些不明白,这是佣兵团的传统么?
天色擦黑的时候,我来到了尤杜拉酒馆。这是一个干净而低调的地方,提供的歌海娜酒味道醇厚香浓,却不会让人轻易喝醉。
酒馆里传来悠扬的风笛声,我看到有穿着深红色裙子的少女正在跳舞,年轻的面庞上洋溢着香甜如蜜的笑容。
贝纳坐在了靠里一些的位置,那里光线不是很好。
我穿过桌椅间的空隙,慢慢向他走了过去。
第12章 仿佛是一场雪崩(三)
刚走到贝纳坐着的位置,便有馥郁的酒香窜入鼻间,我看到贝纳手中拿着材质清透的玻璃杯,杯中是凝重的深红色酒液,晶莹透亮,犹如红宝石般瑰丽迷人、
他示意我坐下来,笑着说:“真没想到,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佣兵团的伙伴了。”
“是的。”
“我看你年纪不大,一个人到东大陆来,父母不会担心吗?”
“我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
……
和贝纳聊了几个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后,我开始询问他一些关于佣兵团的事情:“请问,战刃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吗?”
“恩……”他抬手搔了搔头发:“算是有吧……”
“战刃佣兵团,是东西大陆的贵族们组建的佣兵团,所以我们会招揽一些贵族子弟,让他们在佣兵团中进行历练,也是因为这个,团里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互相之间,只称呼彼此的姓氏,不提名字。”
“你应该知道,平民是没有资格直呼贵族名字的。可是……像雇佣兵这样高风险的行当,伙伴之间对彼此的信任又十分重要,我们也不愿意用世俗的阶层等级来限制大家,所以就想了这样一个折中的办法。”
原来是这样。
这是一个带有贵族性质,甚至是允许贵族加入并进行历练的佣兵团啊。
“但……我知道你没有姓氏。其实,我们之间,可以用名……”
“法师,您的酒。”
丰腴美艳的酒馆老板端上了盛着酒的玻璃杯,她身上好像带着酒的香气,一举一动,都充满万种风情。临走时,还眨眨眼,冲我笑了一下。
“咳咳……”
有些不适应她这样明显的挑逗,我咳嗽两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那个,今天早上的事故……有查到什么吗?”
没有听到贝纳的回答,我将酒液咽下,抬头看向他的脸。
他看着我,好像在出神。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一些像是茫然,又像是怀念的情绪。
“贝纳?”
“啊……你刚才说什么?”他像是回过了神,脸上有些尴尬:“对不起……看到你……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端正方毅的脸上突然溢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来:“我认养的弟弟……也像你一样,一提到女人什么的……就会害羞。”
“不过……在好几年前,他就已经死去了。”说完,贝纳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看着他那副低落的模样,我觉得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对我这样亲厚,原来是因为我有些像他死去的弟弟。这大概算是移情作用?
我抬手,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难过……恩……我刚才,是在问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故……想知道你有没有查到什么原因之类。”
贝纳抬手,粗鲁的将唇边沾到的酒液抹去。
“其实也没什么。那个驾驶交通车的人,叫做艾勒。”
“他是五年前,跟着西大陆那边的流民流浪到东大陆的。”
“因为东大陆的贵族不愿意收留他们,所以流民们就在东西大陆之间的灰色地带,建起了临时的村镇。”
“艾勒是他们那个村子中十分有名的人,因为……”贝纳顿了一下:“他有着奇怪的性△癖。”
“恩……我的意思是,他有异装癖。”
我一愣,异装癖?艾勒那张阴柔秀美的脸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
——如果穿上女装的人是他,好像也不会有违和的感觉。
“就因为这个,他在流民村遭到了很多排挤和非人的虐待——而这种事情,不管是东大陆还是西大陆的纠察卫队都不会管的。”
是遭受了虐待么……怪不得他裸△露出的手臂上有那么多恶心的图案和狰狞的伤痕。
“虽然很不公平,但这就是流民的宿命。”
“……这样说来,一切都是因为艾勒遭受流民的虐待,怀恨在心,所以才开着交通车去撞树?”
贝纳点了点头:“基本上是这样,说得更准确一些的话,他……”贝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这儿不太好使,又因为懦弱而不敢反抗别人的欺负和虐待,精神上也受了很大刺激,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
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我总觉得哪里还有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