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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间 (勺吃火龙果)


  沈泊如诧异:“情戏?”
  江移舟笑道:“没错,情戏。关于胭脂刀和晏家姑娘,坊间还有另一种说法,说晏姑娘和刀妖产生了私情,被夫家发现,被逼着自杀了。相比第一个版本,这第二种可是传奇多了。各大戏班都爱将它改成棒打鸳鸯的情戏,赚足了眼泪。”
  沈泊如思索片刻,道:“那就去看一看吧。”他招呼报春燕,可小姑娘还没从“江移舟是朵白莲花”的刺激中醒过神,猛然听见沈泊如的声音,被吓了一个激灵:“怎,怎么了?”
  江移舟眉开眼笑:“请你看男欢女爱的情戏。”
  报春燕涨红了脸,“呸”了一声:“不知羞!”
  今日来唱这出戏的,是邺城里有名的戏班子。因为胭脂刀的戏被唱了太多次,邺城的百姓难免听腻,这班主为了卖座,重金聘了一位先生把戏本大改,还将戏台搭在了城东晏家旧宅附近。
  三人赶到城东时,那戏已经开唱。戏台子搭在露天的大院里,绣牡丹大红绸缎绕着四根角柱。台上管弦声缓,两名青年男女自从后台走出,他们随着乐声,将词娓娓唱来。
  沈泊如坐在戏台下听了半天,才将故事的来龙去脉听明白。戏文中的晏家姑娘是外出洗衣裳时,在清溪底捡到的胭脂刀。她并不知道胭脂刀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这把刀颜色少见,一时新鲜才将他收了起来。
  胭脂刀认晏家姑娘为主,并询问她有什么愿望。与以往版本不同的是,这一版的晏家姑娘,是个天生的哑女,不会说话。每当她听见胭脂刀问自己,都是笑着摇摇头。
  久而久之,胭脂刀也就不问了,而是开始对晏姑娘讲他家乡的故事。胭脂刀说,他的家乡在遥远的西域,那里水草丰茂,牛羊成群。每逢节日,很多漂亮的姑娘会佩戴上当地盛产的羊脂玉石,围在青碧色的瑶池边,载歌载舞,向神女祈求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晏姑娘安安静静地听着。等胭脂刀说完了,她才用手笨拙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你是想家了吗?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回去吧。”
  胭脂刀并不信晏姑娘的话,可晏姑娘却是认真的。她没读过书,不清楚西域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大概在很远的沙漠之中。她有时经过乐馆,会特意停在门口,听里面胡琴奏出来的旋律,用心记下来,回家哼给胭脂刀听。
  终有一日,晏姑娘的奇怪举动,终于引起了夫家的注意。夫家知道了胭脂刀的事情,想让晏姑娘交出这把刀,让他们全家发财。可晏姑娘是个很固执的人,她觉得自己答应胭脂刀要送他回家,就不能将他交给旁人。
  于是,她偷偷把胭脂刀藏到了城中的枯井里。
  后来,夫家逼问晏姑娘胭脂刀的下落,她没有告诉他们,被关到了小柴房里,没有水,也没有吃的。就这样熬了几天,夫家又差人来问,晏姑娘脑筋死,不太识得好歹,还是没有交代胭脂刀的下落。
  这就触了那些人的霉头。
  晏姑娘的夫家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平日里做做小生意,有点闲钱,奈何家中独子是个傻子,这才买了晏姑娘这个哑女。如今有个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却被这个哑女生生搅黄。他们气急被坏下,便动了“家法”,要给晏姑娘些教训。
  晏姑娘不会说话,被打得痛了也叫嚷不出来,喉咙里只会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她许久没有进食进水,身子虚弱,又遭了一番毒打,自然是活不成的。
  台上的戏文也唱至哀婉处,扮演晏姑娘的那名女子满面泪痕,趴在地上哑着嗓哭泣道:“你总问我有何愿?我愿,我愿我死后化做风罢,换得自由身。随你西出长安,度过玉门......”
  台下有人不满道:“错了,唱错了!晏家姑娘不是许愿报复的吗?她这么许愿,那接下来胭脂刀凌迟晏家的戏怎么演下去?”
  班主正要说话解释,那扮作晏姑娘的旦角却是站起了身,她抹了抹眼泪,瞧着那名看客,说道:“没有错,就是这样子。以前的那个愿望,才是是错的。”
  看客是本地一位纨绔,脾气也不是太好,见她出言顶撞,火气上来,端起桌上茶水泼了那姑娘一身。还没等纨绔开骂,被茶水泼到的姑娘却直挺挺地从戏台子上栽了下来。
  她身上肌肤瞬间变作白纸,因太轻的缘故,头上珠翠与衣物委顿了一地。
  好好的大活人,突然变成了一个丧葬店中摆放的纸人。
  作者有话要说:
  白莲花(滑稽)


第6章 泾川刀(6)
  纸人脸上带笑,咧着红艳艳的一张嘴,睁圆了眼瞧着那名纨绔。纨绔被吓了一跳,骇叫了声,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仅是他,整个戏班子与坐下观众皆被吓得魂不附体,东西也顾不上收拾,挤着向外狂奔而去。
  报春燕也捂住了眼睛,一个劲地往沈泊如和江移舟身后躲。
  江移舟拎了她的衣领子,笑道:“小姑娘,说我坏话时那么胆大,遇到这种情况就胆小啦?你这样可不行,你好歹是个神仙,万一再出点什么状况,把你吓晕,岂不是丢了咱们神君的脸面?”
  报春燕闻言,这才缓慢放下手,从两人身后怯怯地站出来。
  江移舟的目光又落在沈泊如身上:“沈秋,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上次的疫气,这次的纸人,你都没有发觉,对吗?”
  沈泊如拢紧了右袖,毕竟做了多年的亲密友人,对于江移舟发觉自己的不正常,早有预料,但眼下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他深呼了口气,道:“等邺城的事情结束,我再告诉你吧。”
  “好。”
  江移舟走到那个纸人身旁,弯下腰看它的情况。他发觉眼前遮盖戏台底部的大红围布正瑟瑟抖动,里面似藏有人的样子。
  他随手掀开围布,只见戏班子的班主躲在戏台底下,蹲着身子缩成一团。班主刚才在台上打鼓,两只手上各还紧攥一只鼓锤,青筋凸显。他双臂抱着头,眼睛死死闭着,嘴里喃喃道:“神仙保佑,妖鬼退避...神仙保佑......”
  江移舟坏心顿起,冷不丁地伸出手,用力拍了下班主的后背,粗着嗓音喝道:“嘿,鬼来了!”
  班主被吓得面色惨白,双腿一软,“妈呀”了声跌坐在地。沈泊如弯腰扶住班主,面带歉意地笑笑,解释道:“对不住,我们不是鬼。只是有点事情想要问。”
  班主看清来人,这才松口气。他擦去额上冷汗,稍定惊魂,问道:“什么事?”
  沈泊如道:“这样说话不方便,你能从戏台底下出来吗?”
  班主才一动弹,眼角余光又瞥见那只躺在地上的大纸人,忽地打了个哆嗦,又蹲着往后退了退,一阵摇头:“你们问吧,这样说话也很好。别那样看我,我...我没害怕。”
  沈泊如:“......”
  江移舟嗤笑一声:“哎,我听说你的这出戏,是找大家重改后才演的。那我问你,你这戏本是找那位大家改的?”
  戏文中,除去晏姑娘与胭脂刀的相处细节。还提到胭脂刀来自泾川古国的事情,普通人不可能知道如此详细。光这一点,改写戏本的那位大家到底是什么身份,很值得怀疑。
  班主低下头,像是在回避江移舟的目光,没底气地说道:“枣庄笑笑生。”
  沈泊如皱眉,问道:“枣庄笑笑生?”他长期待在南海,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起这样的名字,觉得有些疑惑罢了。
  但班主却会错了意,以为沈泊如发现自己说谎。那“枣庄笑笑生”为闻名遐迩的文坛大家,编写出来的戏文皆催人泪下,场场满座,被誉为“活招牌”,岂是邺城一个草台班子能请动的?
  班主心虚,只得老实交代,声音又小了几分:“是找‘赵庄潇潇生’改的。”
  江移舟:“......”
  报春燕惊讶道:“赵庄?那不是城南那个义庄吗?!”
  “的确是义庄。”班主叹了口气,道:“这事我不应该说的,但眼下已经发生了纸人的事情,说了也没有什么。”
  “这些年我们戏班境况不是很好,可以说每唱一场都要赔钱,也花不了大价钱去请什么大家写戏本。只得用些旁门左道的方法,譬如夜半燃香,请仙来写。”
  班主嘴里的“仙”,并非天界那些腾云驾雾的神仙,而是有些道行的鬼类或者不得投胎的厉鬼。民间流传的“笔仙”、“碟仙”多属此类。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指的也是这类“鬼仙”,好请难送,不少人因此鬼魂缠身,无辜丧命。
  很明显,班主没有将请来的“仙”送走。
  班主道:“一开始我根本没有想要改唱胭脂刀,请来的‘潇潇生’给我改了这个。我一看戏本,觉得新奇,这才开唱。”
  沈泊如:“你怎么样请到了潇潇生?它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班主道:“就说要写戏本。它对我说,希望这出戏能在晏家旧宅附近唱。”
  江移舟问:“它对你说过话,能不能判断它是男是女?”
  “女鬼,是女鬼!”班主想也不想,答道:“这件事我不可能记错!”
  沈泊如想了想,从怀里掏出许多银钱,递给班主:“我有一件事情想让班主帮忙,也不难,就是借几件行头,借两个胆大的人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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